冰冷的白色合金墙壁向四周无限延伸,构成了一个视觉上毫无尽头的空间。这里是竞技场系统的核心,能够完美复现几乎所有战场环境。此刻,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更压抑的、来自五个年轻人身上的沉闷呼吸。
埃克特·托雷斯站在他们面前,如同审视一批刚刚出窑、却满是裂痕的瓷器。他刚刚宣布了这个小队的番号。
“鸢尾花班”他念出这个名字时,脸上没有任何与美好相关的联想,只有公事公办的冷硬,“记住它。从今天起,它将是你们荣誉或耻辱的代号。”
他没有给众人消化这个名字的时间,直接启动了摸底考核。
周围的环境瞬间扭曲、重组,化作一片焦灼的末日战场。残破的都市废墟,燃烧的车辆,天空是永不散去的暗红色。
“规则很简单。”埃克特的声音透过战场广播传来,不带丝毫感情,“在这个虚拟竞技场里,怪物会不断刷新。小型杂兵,间歇性出现精英单位。精英怪的实力和数量,与你们的总击杀数正相关。考核终止条件只有一个——队伍中任何一人被系统判定‘死亡’。”
他顿了顿,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让我看看,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精英’,到底能撑多久,或者说,有多不堪一击。”
嗡——
第一波怪物,如同潮水般从废墟的各个角落涌出。
战斗瞬间打响。
菲莉雅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状态。她像一道黑色的幽灵,在废墟间高速移动,与她手中的黑弓融为一体。弹道计算能力全开,她的世界简化成了数据流——敌人的移动向量、攻击前摇、彼此间的视野盲区。
咻!咻!咻!
湮灭箭矢如同死神的点名,精准而高效。每一箭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射出,贯穿一只又一只小型怪物的身体。她的击杀数遥遥领先,冰冷的数字在她视界的一角飞速跳动。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精英怪开始出现。它们更强壮,更狡猾,装甲更厚。轩辕破军和伊万·沃尔科夫成了对抗它们的主力。雷霆与巨斧的轰鸣,盾牌与短剑的格杀,构成了战场正面的主旋律。鹭之宫时雨的太刀则在侧翼游走,刀光闪过,必有残肢断臂飞起。薇奥蕾塔·马蒂诺位于队伍相对中心的位置,她的藤蔓时而如壁垒般格挡远程攻击,时而如陷阱般束缚精英怪的行动,为其他人创造进攻机会。
只有菲莉雅,她依旧在高效地清理着杂兵,偶尔用冷箭干扰精英怪,却没有独自击杀任何一只精英怪。不是不能,而是在她的计算中,在队友吸引火力的情况下,清理杂兵、防止队伍被耗尽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但看着轩辕和伊万不断上涨的精英击杀数,一种莫名的焦躁开始在她心底滋生。
效率太低…如果他们能更快一点…
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怪物的攻势仿佛永无止境。突然,整个模拟战场猛地一震!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从战场中心传来。
地面裂开,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缓缓爬出。
它身高超过十米,类人的躯干上覆盖着黑曜石般的厚重甲壳,关节处闪烁着不祥的幽紫色能量纹路。它手中握着一柄同样巨大的、由能量构成的战锤。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峦。
“重装毁灭者,模拟原型:‘巨像’。”埃克特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解说,“物理抗性极高,能量抗性中等。祝你们好运,鸢尾花班。”
轩辕破军的雷霆斩在它的腿部装甲上,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伊万的全力劈砍甚至无法让它晃动一下。时雨的刀光只能在甲壳缝隙间留下浅痕。薇奥蕾塔的藤蔓试图缠绕,却被它轻易扯断。
无法破防!
所有人的攻击,都像是在给这座钢铁山峦挠痒痒。
菲莉雅停止了清理杂兵,冰蓝色的眼眸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倾泻。她在计算,寻找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正面装甲约300mm,无法贯穿。关节连接处有能量护盾间歇性保护。眼部是弱点,但被头盔严密保护…唯一的机会…在它攻击的瞬间,肘部装甲会因为能量传导出现周期性薄弱区间,贯穿那里,有可能破坏其手臂的动力结构…
一个极其危险的战术在她脑中成型。一个需要她以身犯险,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战术。
需要它全力攻击我…需要它认为我失去了威胁…
她没有将这个计划告诉任何人。沟通所带来的社交压力,在她看来比面对这巨怪更令人恐惧。这是她的战争,她习惯了一个人计算,一个人执行。
“行动开始。”
她心中默念,随即故意在一次躲避后“狼狈”地摔倒,动作显得比平时迟缓了一瞬。
“吼——!”
巨像果然被她吸引,巨大的能量战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她当头砸下!
在战锤及体的前一刻,菲莉雅的身体以一种看似惊险、实则经过精密计算的角度微微扭动。
“嘭!”
战锤的边缘“擦”过了她的左侧身躯。模拟系统立刻反馈来剧烈的痛感,以及身体左侧多处“骨折”的警告。她像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完美!她甚至在心里为自己的“表演”喝彩。一切都在计算之中。现在,只等它上前补刀,进入她预设的、最佳的反击距离…
巨像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朝她“奄奄一息”的身体走来,巨大的手臂抬起,准备将她碾碎。
就是现在!
菲莉雅眼中寒光一闪,握紧了手中的黑弓,湮灭能量开始在指尖疯狂汇聚。她计算好了它落脚的角度,计算好了自己翻滚规避并同时贴脸射击的完美轨迹…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数道坚韧的绿色藤蔓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猛地从侧面窜出,迅速缠绕上她的腰肢和手臂!
是薇奥蕾塔!
“菲莉雅!”薇奥蕾塔焦急的呼喊声传来。在她看来,菲莉雅结结实实挨了一击,此刻危在旦夕!她的救援是本能,是责任,是团队中辅助核心不容置疑的使命!
这突如其来的外力干预,像一块砸入精密钟表里的石头。
菲莉雅的计划被强行打断了!
那原本清晰无比的轨迹、角度、时机,在这一刻变得一片混乱。她的身体被藤蔓拉扯,失去了自主控制权。大脑因这意外的变量而瞬间过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就是这不足一秒的迟滞,葬送了一切。
巨像的拳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在她因被拉扯而偏离预定轨迹的身体上方,轰然落下!
【系统警告:单位菲莉雅被判断死亡。模拟作战终止。】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战场上。所有的怪物瞬间化为虚无,废墟景象也如潮水般褪去,恢复成冰冷的白色训练场。
菲莉雅从地上坐起,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不是因为受击,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计划被彻底破坏的失控感。
她甚至没有去看屏幕上最终定格的、还算不错的团队数据。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瞬间就锁定了刚刚从站在不远处、脸上还带着关切与后怕的薇奥蕾塔。
她大步走了过去,脚步沉重,带着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
薇奥蕾塔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也许是安慰,也许是解释。
但菲莉雅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菲莉雅停在薇奥蕾塔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的声音不高,却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谁允许你碰我的?”
薇奥蕾塔愣住了,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知所措:“我…我看到你受伤了,我只是想…”
“你的‘想’,”菲莉雅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嘲讽,“毁掉了唯一能赢的机会。你用你廉价的同情心,为我们的失败签下了名字。”
“廉价的同情心”这几个字,像鞭子一样抽在薇奥蕾塔脸上,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但菲莉雅的攻势并未停止。她向前迫近半步,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厌恶与毁灭欲:“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善意。在战场上,你愚蠢的帮助,比敌人的屠刀更致命。”
说完这近乎绝情的话语,菲莉雅猛地转过身,不再看薇奥蕾塔那摇摇欲坠的样子。然而,她并未直接离开,而是面向了始终如同礁石般沉默观战的埃克特·托雷斯。
她的声音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回荡在空旷的训练场中:
“埃克特长官。”
“我,菲莉雅·林·海因里希,在此正式提出申请……”
她停顿了一瞬,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最后一次确认目标,然后,抬手指向了身后的薇奥蕾塔。
“我要求与见习护民官薇奥蕾塔·马蒂诺,进行实战决斗!”
此言一出,整个训练场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伊万倒吸一口冷气,轩辕破军的眉头锁死,鹭之宫时雨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而菲莉雅,已经被沸腾的怒火和暴戾冲昏了头脑。她似乎完全忘了,或者说在盛怒之下选择性忽略了一个关键的事实——在不久前的排位赛中,薇奥蕾塔·马蒂诺,正是击败了秒杀菲莉雅的鹭之宫时雨,才成为的第二名。
她此刻眼中只有那个“干扰”了她、用“伪善”摧毁了她完美计划的辅助队员,却忘了这个辅助队员,本身就拥有着不容小觑的、足以正面击溃强敌的实战能力。
薇奥蕾塔难以置信地看着菲莉雅决绝的背影,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巨大的委屈和即将与同伴兵刃相向的痛楚。
埃克特深邃的目光在菲莉雅写满倔强与杀意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脸色苍白、泫然欲泣的薇奥蕾塔。
“鸢尾花…”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番号,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冷峻的弧度,“第一片花瓣,看来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染上同伴的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