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清的身体下意识地僵了一下。
她看着李无瑕那张纯真无邪又楚楚可怜的脸,这是一个披着兔子皮的小恶狼呐。
沈昭清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打发走了依依不舍的李无瑕,沈昭清疲惫地瘫倒在石凳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她烦躁地拿起桌上的归酿葫,拔开塞子就准备灌一大口酒,麻痹一下自己快要宕机的神经,然后她的动作马上顿住,她的目光落在了葫芦那古朴的带着几道裂纹的表面上。
就在她平日里手握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印记,那是一枚几乎看不见的蔷薇花魔纹。
它小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颜色浅得像是水墨画里的一抹残痕,但沈昭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灼热霸道气息的魔气,正从那枚魔纹中缓缓散发出来。
这股魔气,与顾长安那清冷的剑意,和李无瑕那阴寒的毒息,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共存着。
沈昭清的手抖了一下。
凌霜玦那个疯批魔尊,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在她的宝贝葫芦上留下了她的印记。
她“啪”的一声,把酒葫芦重重地拍在了石桌上。
沈昭清坐在院中灌了一口闷酒,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被剑意、毒息、魔气交织缠绕的天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下可真的凑齐了。
好家伙,搁这儿给她上三险一金呢?
青州的这个修罗场看来才是刚刚拉开序幕,而她,就是那个被绑在舞台正中央,插着“靶子”标签的倒霉蛋。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是错觉般的碎裂声,在她的神魂深处响起。
沈昭清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道曾经坚如磐石、让她无数次望而却步的境界壁垒上,此刻,竟然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
——
青州事了,江湖未了。
沈昭清这个名字,如今在修真界比“天道崩坏”四个字还火。毕竟天道崩坏是老黄历了,大家早就习惯了,但沈昭清这瓜,新鲜,热乎,还带劲。
传闻中,她是“道源之体”的转世,走哪儿哪儿开花,坐哪儿哪儿顿悟。方圆十里,金丹修士能摸到元婴的门槛,元婴修士能看见化神的屁股,更离谱的是,说她一笑,万年铁树都得开出三朵迎春花来。
当然,更广为流传的版本是——“魅灵体质”。
一个能让正道剑仙为她“弃剑入魔”,让魔道至尊为她硬抗“锁仙阵”的女人。
这名头,听着就带感,刺激,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桃色想象。
于是乎,沈昭清的咸鱼生活彻底宣告破产。
她本以为回到青云宗,就能继续窝在剑冢扫扫雪,抱着竹箒打个盹,偶尔溜下山去老地方偷两口新酿的“杏花白”,可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现在她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去饭堂打饭,掌勺的师兄手一抖,能给她多打三勺红烧肉,眼神炙热得仿佛在看一块行走的十年大补丹。
去藏经阁还书,守阁的长老会捋着胡子,笑眯眯地问她:“昭清啊,最近修行可有困惑?来来来,这本《金丹破婴心得三百篇》你拿去参详参详,不用还了。”
就连路过演武场,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用鼻孔看人的内门弟子,都会不约而同地停下剑招,目光齐刷刷地黏在她身上。
沈昭清:“……”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只好把自己裹得更严实,出门必戴三层敛息符,恨不得在脸上写上“生人勿近,靠近倒霉”八个大字。那只从不离身的归酿葫,更是被她塞进了最深的袖袋里,生怕那点逸散的酒香又招来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
“苟命第一”的祖训,如今是越来越难遵守了。
这天,沈昭清实在是憋不住了。宗门发的敛息符效果越来越差。她估摸着是自己的“热点”功率又增强了,再这么下去,怕是顾长安前脚刚闭关,后脚就有不知道哪路神仙摸上山来把她打包带走。
必须得想个办法。
她从一个杂役师弟那里打听到,青云山下的“百草集”坊市里,最近有西域来的行商,带来了一批名为“蜃楼纱”的奇特草药,据说此草无色无味,捣碎了敷在身上,能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别说神识,就是返虚境大能贴脸路过,都只会以为是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苟命神器。
沈昭清当即拍板,下山!必须搞到手!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特地换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杂役服,还从灶房顺了顶斗笠,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一路缩着脖子,贴着墙根,用上了毕生所学的《醉藏遁息》里的潜行技巧,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溜到了山下的“百草集”坊市。
坊市里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充满了烟火气。修士与凡人混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灵草、丹药和烤肉的混合香气。
沈昭清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压了压斗笠,熟门熟路地穿过几个摊位,直奔坊市最深处的一家名为“一草堂”的药铺。铺子老板是个姓钱的胖老头,跟她还算脸熟,以前她常拿自己葫芦里多余的灵酿来换点零花钱。
“钱掌柜,生意兴隆啊。”沈昭清压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饱经风霜的中年抠脚大汉。
钱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打盹,闻声掀了掀眼皮,看到一个灰扑扑的人影,没好气地摆摆手:“去去去,要饭到别处去,小店不赊账。”
沈昭清嘴角一抽,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瓶灵酿,轻轻在柜台上一放。
那股清冽又蕴含着一丝奇异生机的酒香瞬间让钱掌柜的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他鼻子猛地一抽,眼睛“唰”地亮了,一把抓过酒瓶,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脸上瞬间堆满笑容:“哎哟!是……是小哥啊!稀客,稀客!快里面请,您今儿个想换点什么?”
“少废话。”沈昭清依旧压着嗓子,“听说你这儿有‘蜃楼纱’?”
“蜃楼纱?”钱掌柜愣了一下,随即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哥,你听谁说的?那可是禁品!专门给那些……干黑活的人用的,被仙门巡查使抓到,可是要废修为的!”
沈昭清心里咯噔一下。
太久没有下山,她几乎忘了这种能完全屏蔽神识探查的东西,对正道来说,是刺客的标配。
“我就是问问。”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到底有没有?”
钱掌柜咂了咂嘴,一双小眼睛在她身上滴溜溜地转,半晌,才比了个“三”的手势:“有是有,不过……这个数。”
“三块上品灵石?”沈昭清差点跳起来。
抢钱啊!三块上品灵石,都够买一件不错的下品灵器了!
“小哥,这你就不懂了。”钱掌柜一副“你赚大了”的表情,“这玩意儿可是有价无市,如今这世道,谁还没点小秘密?保命的东西,再贵也值啊,而且我这儿是独一份,整个百草集,不,方圆百里,只有我这儿有!”
沈昭清沉默了。
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储物袋,悲哀地发现,自己全部家当加起来,都凑不齐半块上品灵石。
穷,是原罪。
正当她准备灰溜溜地走人,另寻他法时,坊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像是被无形的手分开,纷纷朝两边退去,脸上带着惊恐与好奇。
一股浓烈而霸道的妖气,如狂风般席卷而来,瞬间压过了坊市内所有的嘈杂。
沈昭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这种出场方式,不是顶级大佬,就是超级麻烦。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惹不起。
她当机立断,转身就想往药铺后门溜。
然而,已经晚了。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传来,伴随着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沉重的呼吸声。
一道华丽得有些过分的身影,出现在了街道尽头。
那是一个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头乌青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际,发间点缀着细碎的金色羽饰。她跨坐在一头体型硕大、通体雪白的吊睛猛虎背上,身姿慵懒而优雅,仿佛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
少女的容貌极美,带着一种野性而妖异的魅力。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眼尾点缀着几笔天然的浅金色羽纹,流转之间,满是毫不掩饰的戏谑与玩味。
她穿着一身红金交织的羽衣,肩上披着赤羽披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