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清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快结成冰了，又赶紧转头对凌霜玦压低声音道：“魔尊魔尊，算我求你了！你伤得这么重，就别拱火了，赶紧找个地方疗伤去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改日再约，不对不对，再也不见！”

凌霜玦看着她那副快要急出眼泪的焦灼模样，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暖意和愉悦。

她似乎很享受看她为自己着急的样子。

“好啊。”

出乎意料的，凌霜玦竟然答应得十分爽快。

她将手里的归酿葫，轻轻抛还给了沈昭清。

沈昭清下意识地接住，酒壶上残留的温热的感觉却让她微微一愣

“沈昭清。”凌霜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灼热得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烙穿，“记住本尊的话。”

说完，她竟真的不再理会顾长安，转身身形化作一道淡红色的虚影，几个闪烁间，便消失在了后山的夜色之中。

来得嚣张，走得……也挺嚣张。

随着凌霜玦的离开，那股令人窒息的魔气威压瞬间消散。

但空气中的温度，却并没有回升，反而更冷了。

沈昭清抱着自己的宝贝葫芦一点一点地转过身，面对着月光下那道清冷孤绝的身影。

“师……师姐……”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

顾长安没有说话。

她只是收回了按在剑柄上的手，然后一步一步地朝着沈昭清走了过来。

她的步伐很稳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昭清的心跳上。

沈昭清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她看着顾长安走到自己面前，看着她抬起手伸向自己。

是要……打她一巴掌吗？

还是直接一剑把她结果了清理门户？

沈昭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只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回去。”顾长安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

一路无话。

沈昭清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她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

她不敢挣扎，也不敢说话，她觉得，此刻的顾长安刚才那个拔剑要砍人的顾长安要可怕一百倍。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

——

万兽谷事件的后续，比沈昭清想象中要来得更迅猛，也更彻底。

在顾长安带回了确凿的证据，那些被魔气侵染的弟子以及从李家管事身上搜出的与合欢宗联络的玉简后，掌教玄微子雷霆震怒。

青云宗这台看似清冷避世的战争机器，一旦开动，其效率是惊人的。

执法堂首座宁霁禾亲自带队，一夜之间，便将盘踞青州数百年的清河李家连根拔起。李家家主及一众核心长老，因勾结魔道、残害同门之罪，被当场废去修为打入宗门地牢，永世不得翻身。

整个青州修真界，为之震动。

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沈昭清这个名字，也以一种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方式，传遍了整个青云宗，乃至整个青州。

一个引气境的外门杂役，在万兽谷那样的险境中，不仅活了下来，还凭借一己之力，揭穿了清河李家的阴谋，保护了同门，甚至……还跟传说中的魔尊凌霜玦扯上了关系。

各种版本的传闻，在弟子们之间疯狂流传。

有的说，她是上古大能转世扮猪吃老虎。

有的说，她身怀异宝能让正魔两道的大佬都为她神魂颠倒。

还有的说得更离谱，说她其实是掌教真人的私生女，这次是下凡历劫来了。

总之，沈昭清火了。

彻底告别了她那梦寐以求的、无人问津的咸鱼生活。

当她从丹心阁，看着李无瑕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被特许送回自己那间被毁后又重新修葺的小院时，她发现一切都变了。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甚至比以前更干净整洁了。门前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也被人用灵力滋养过，抽出了几根嫩绿的新芽。

但感觉，完全不对了。

沈昭清推开院门，一种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的、无形的、带着锋锐之意的寒气扑面而来。

她抬头看去，院子的上空晴空万里，但在她的灵觉感知中，那里却交织着一张天罗地网。

一张由无数道细密、精纯剑意编织而成的大网。

这张网，将她的小院连同周围方圆十丈的范围都笼罩得严严实实。

它不伤人，甚至还带着一股守护的意味，任何心怀恶意的窥探，都会被这股剑意瞬间绞杀。

但同时，它也隔绝了一切。

像一个透明的罩子，将沈昭清死死地扣在了里面。

沈昭清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顾长安。

自从那天晚上，她把自己从后山拉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她没有责骂她也没有惩罚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过她。

她只是……用这种方式，宣告了她的主权。

一种比之前那种强硬的、命令式的控制。

她不再管你去哪里，见了谁，因为你哪里也去不了，谁也见不到。

沈昭清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这算什么？

沈昭清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院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青云宗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女，端着一个汤盅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少女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在看到沈昭清时，却亮起了惊人的光彩。

李无瑕的伤势在丹心阁的全力救治下已经好了大半。因为在此次事件中“护青云宗有功”，加上她本身也是清河李家阴谋的受害者，玄微子法外开恩，特赦她暂留在宗内观察，归于外门，由沈昭清“看管”。

“师……师姐。”

李无瑕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软软糯糯的，像只受了惊的小猫。

她将汤盅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药香混合着灵草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这是我……我求丹心阁的师兄用固本培元的灵药给你熬的汤。你……你最近肯定累坏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沈昭清

“谢谢。”沈昭清干巴巴地道了声谢，端起碗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汤很好喝，入口温润，化作一股暖流，让她这几天紧绷的身体都舒缓了不少。

李无瑕见她喝了，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很自然地在沈昭清身边坐下，她们之间的距离一瞬间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

“师姐。”她小声说，“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吧。我……我什么都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