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的确很直接，很……残酷。
但是为以后的相处，这又是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两人都可以选择去逃避。
可结果呢？等待着下一次更加强烈矛盾的爆发吗？
放莉娜回去吗？那还不如待在这里，直到……直到塞拉菲娜找到解决一切的方式。
莉娜的动作一顿，没有去看塞拉菲娜，但是肩膀却微微绷紧。
“在你面前的，是一个魔界的主要领导者之一，或者是说……一直以来的……独裁者！是你一直以来恨之入骨的敌人！”
既然没有反应，那塞拉菲娜必须要往“伤口”上洒一把盐！即便接下来的是剧痛，可这也是痊愈的最好方式。
终于，对方将身子转了过来，眼眸如结冰的湖面，直直地看向塞拉菲娜，那里面没有其它的情感，只有……
只有深刻的挣扎，和一点未曾完全消解的，仇恨。
塞拉菲娜被这突然的神色吓了一跳，仿佛回到了当时莉娜刺杀自己时的场景。
但，现在的莉娜……做不到了。
“真是……可悲。”莉娜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得像是要刺破塞拉菲娜的精神，又勾勒出一道苦涩的笑容。
“你压制了他们好战的欲望，推行了新的政策，也是为了底层的魔族，你甚至也会讨厌魔界的食物，也会喜欢人类的食物……”
“塞拉菲娜，你和我认识里的所有残暴、愚蠢的魔族都不同！你有着不输于那些人类学者的智慧，甚至有过之！”
她越说越激动，泪水也在她眼眶里打转，一步步走向塞拉菲娜。
塞拉菲娜只是站立在原地，毫无防备地接受着莉娜的一切言语与动作。
“你知道吗？我的村庄被魔族焚毁，我的亲人死在魔族的利爪之下！在那之后，唯一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只有仇恨！可你……”
她的身影离塞拉菲娜愈发接近了，她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塞拉菲娜的脖子，就跟两人刚“见面”时一样……
塞拉菲娜仍然是站立在那里，盯着越来越近的手，仍旧……毫无防备。
也跟她们刚“见面”时一样。
那张开的手掌，终究是再次握紧了拳头，轻轻地……像鸿毛一样地，打在塞拉菲娜的肩膀上。
“你……让我连仇恨都变得无所适从！如果我连恨一个魔族都要去分辨她究竟是不是‘好魔族’，那对我死去的亲人、同胞算是什么？背叛吗？！”
这声压抑的低吼，是莉娜内心长久以来的纠结的总爆发。
却不像是在质问塞拉菲娜，而是在质问自己……
“如果……如果你，是个人类的话……该多好，那样我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说完这些，莉娜就像是力竭了一样，将身子完全靠在窗户旁边的墙壁上。
手也不再放到塞拉菲娜的肩膀上，而是无力地瘫软了下来。
塞拉菲娜沉默不语，将这些或对或错的话照单全收，直到莉娜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她走到莉娜的面前，距离很近，足以让她看到莉娜眼中几近绝望的坚持。
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少女，此时却委屈得像个孩子一样。
“我无法为整个魔界的罪行向你道歉，那不现实也很虚伪。我也无法承诺给你一个绝对光明的未来，因为即便是我……也未尝拥有。”
“但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塞拉菲娜的目光十分真诚，真诚到残忍的地步。
“留下来，莉娜。不是作为我的女仆，而是……朋友，顾问，或是辅政者，这些都好，都无所谓。”
“当然，我更希望你作为一把悬在我头顶上的剑刃，用你尚存良善的眼睛，不掺杂杂质的眼睛，去看着我，看着我这个‘魔界异类’究竟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你……”
“很抱歉。”
最后，莉娜还是冲出了书房的门，只留下塞拉菲娜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了许久，才彻底归于沉寂。
这是……拒绝了吗？
“莉娜！回来！”
平日里表面上“顺从”的莉娜，第一次拒绝了执行她的命令。
“拒绝了……？”塞拉菲娜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微微发凉。
果然，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自以为是地认为敞开胸膛就能化解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
以为一点点善意就能够让一个失去一切的人放下武器？甚至成为自己的……朋友？
或许……莉娜也说的不错，让她去分辨一个“好魔族”，对她死去的亲人而言，的确算得上背叛。
“这一时的剧痛……真的是必要的吗？”
塞拉菲娜自嘲地笑了笑，带着苦涩。自己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横立在两人之间的那道，由鲜血和种族仇恨构成的天堑。
午餐时分，塞拉菲娜食不知味，餐桌上摆放的仍然是那些昔日的她梦寐以求的食物，可是放在口中却味同嚼蜡。
莉娜没出现。
莫薇拉倒是准时现身，她切割着餐盘中的食物，瞥了一眼塞拉菲娜魂不守舍的样子，慢慢地开口，“怎么？莉娜呢？该不会是被你的发言气跑了吧！”
塞拉菲娜拒绝回答，只是默默地叉起一块肉。
莉娜肯定是没出魔王城，她也没那能力出去，顶多就是躲在一个自己找不到的地方，生闷气。
莫薇拉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我早就跟你说过，人类的情感复杂而脆弱，尤其是牵扯到了仇恨。你在她身上投入了太多心思，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既然她没有接受你的邀请，执意要离开，那就由她去就好了。一个人类的女仆而已，只要你想，顷刻间我就能再搞来一大堆。”
塞拉菲娜握着餐具的手紧了紧，依旧沉默。
她又何尝不知道莫薇拉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这顿饭塞拉菲娜根本没吃多少，便起身告退。莫薇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深意。
就在塞拉菲娜走出餐厅，沿途走向书房时……
她的脚步停住了。
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魔王城里……能做出如此正宗的人类佳肴的……就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