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炸开的闷响、合金武器交击的锐鸣、候补者濒死时的嘶吼,揉成一团混沌的声浪。这声浪撞在赛场边缘的力场上,反弹回来时已变得模糊,传入菲莉雅耳中,只剩一层遥远的、像隔着水的喧嚣。她踏入第三赛区沙地的瞬间,脚尖先触到沙粒的粗粝——是模拟罗马角斗场的特制石英砂,混着微量的金属粉末,踩上去会发出极轻的“沙沙”声。菲莉雅的世界就在这声轻响里收缩,外界的一切都成了虚化的背景,唯有以自身为圆心、半径五十米的领域清晰如实体:风从左侧看台的缝隙钻进来,带着力场冷却系统的寒意,拂过她裸露的手腕;沙粒的湿度在指尖凝成极薄的水膜,是模拟地中海气候的环境参数;对面卡恩的呼吸节奏很稳,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的震动,传到她耳中时,成了计算他肌肉爆发力的精准节拍。
卡恩站在对角,魁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菲莉雅的半侧视野。他的合金盾边缘还沾着上一场战斗的能量残渣,泛着暗淡的橙光;短矛的尖端打磨得极锐,阳光透过赛场顶部的透光板照下来,在矛尖聚成一点刺眼的亮。他盯着菲莉雅背后的幽黑长弓,喉结动了动——那目光不是审视,是俯视,像在看一件不该出现在角斗场的玩具。“弓兵?”看台上有人嗤笑,声音不大,却精准地飘进赛场,“积分赛拼的是效率,卡恩一盾就能把她撞飞,省得浪费时间。”
卡恩没接话,只是攥紧了盾牌的握柄。掌心的老茧蹭过握柄上的防滑纹路,熟悉的触感让他更确信胜利——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菲莉雅苍白脖颈上的血管,近得能想象盾牌撞上去时,那截细弱的骨头会发出怎样的脆响。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用绝对的力量碾碎那些精巧的、看似聪明的东西——就像小时候在贫民窟,他用拳头打垮那个总用弹弓偷袭他的男孩,看着对方手里的弹弓摔在地上断成两截时,舌根会泛起铁锈味的甜。现在,这种甜味又上来了,他等着蜂鸣,等着用冲锋拿下这3分,离64强的门槛再近一步。
“嗡——”
蜂鸣声响起来的瞬间,菲莉雅的瞳孔微微收缩。不是因为声音刺耳,是因为那频率恰好与北京街头那次爆炸的余波重合——三年前,她躲在垃圾桶后面,看着幽紫色的反物质能量吞噬路人,耳边就是这样的嗡鸣,尖锐,且带着死亡的预兆。此刻,这嗡鸣不再是梦魇,而是一道开关,外界的喧嚣瞬间退去,她的感知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浩瀚的宁静。
恐惧还在,那头总在深夜啃咬她心脏的巨兽,此刻被她强行按进计算的框架里。它的爪子还在挠着意识的边缘,却再也无法挣脱——菲莉雅不再是那个会缩在垃圾桶后面发抖的女孩,她成了一个载体,一个为了找到空难真相而存在的容器。仇恨是这容器的底层代码,刻在每一次计算里;冷静是容器的外壳,裹着所有可能失控的情绪,确保代码能完美运行。她需要这3分,需要晋级64强,需要在排位赛里拿到好名次,只有编入核心小队,才能接触到最好的教导和最重要的任务,才能给姐姐和弟弟以及那六百冤魂报仇!
卡恩的冲锋几乎与蜂鸣同步。他右脚猛蹬沙地,石英砂被踩得飞溅,带着金属粉末的沙粒打在菲莉雅的训练服上,留下细小的灰痕。他的冲锋没有技巧,只有纯粹的力量,每一步都让沙地微微震动,盾牌向前倾着,像一面移动的墙,要把菲莉雅彻底碾碎在墙下。
菲莉雅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侧身时,训练服的布料贴过腰腹,是她特意选的紧身款,没有任何多余的褶皱会影响动作;右手向后伸,指尖先触到弓身的冰凉——那是浮士德特制的湮灭能载体,弓身的纹路里嵌着微型能量导管,此刻正随着她的触碰微微发烫。搭箭的瞬间,暗红的湮灭能在箭头凝聚,能量粒子不断湮灭又重生,在箭头形成一层流动的暗膜,像裹着一团凝固的血。
她没有瞄准卡恩的躯干。冰蓝色的眼眸里,数据流正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倾泻:卡恩左腿的肌肉比右腿更紧绷,说明他习惯用左腿发力变向;盾牌的重心偏左,是因为他左手的握力比右手强;上一场战斗后,他的右肩有轻微的劳损,抬盾的速度会比正常慢0.03秒——这些细节都来自北京街头的记忆,当年她躲在垃圾桶后,就是这样盯着反物质能量的轨迹,看着它一点点吞噬目标,那些她当年没看懂的“运动规律”,此刻全成了计算的蓝本。
思维的触须缠上卡恩的每一寸肌肉,计算着他下一步落脚的位置:左腿会落在前方1.2米处,脚掌的着力点在外侧,因为沙地的反作用力会让他下意识调整重心。无数条可能的轨迹在菲莉雅眼前展开,大多数迅速黯淡,只有一条——最符合他战斗习惯的冲锋路线——闪烁着刺眼的红光,每个节点都清晰如刻在脑海里。
“咻——”
箭矢离弦时,菲莉雅的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麻意——是湮灭能传导时的轻微反噬。这一箭没有飞向卡恩,而是划过低弧,落向他左腿即将踏中的沙地前半尺。箭尖触地的瞬间,湮灭能炸开一小团暗雾,石英砂被能量灼烧,发出“滋滋”的轻响。这不是攻击,是划定疆界,是告诉卡恩:此路不通。
卡恩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但右肩的旧伤突然抽痛——那是身体本能的警报。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扭身,核心力量猛地炸开,试图向右规避,可这一动,刚好撞进菲莉雅算好的陷阱里:强行变向让他的重心彻底失衡,右臂因为要稳住盾牌而抬得过高,左臂与躯干间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像故意敞开的伤口。
第二支箭已离弦。暗红的箭身擦过卡恩扬起的沙尘,精准地穿过那道缝隙,箭头轻轻点在他持盾的右手腕上。没有剧烈的撞击,只有一丝极冷的“剥离感”顺着手腕蔓延——模拟系统瞬间判定,他的腕关节肌腱已被湮灭能摧毁。卡恩的手指猛地松开,合金盾“哐当”砸在沙地上,扬起的石英砂溅到他的作战裤上,留下一片灰白的印子。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神,第三点暗芒已到眼前。菲莉雅的第三支箭悬在他眉心前半寸,湮灭能的冷意渗进皮肤,让他的睫毛都开始发抖。卡恩僵在原地,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浸湿了鬓角的短发——不是因为输,是因为恐惧:他从头到尾都没看清菲莉雅的动作,自己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每一步都走在对方早已铺好的路上,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这场输了,3分没拿到,他的积分排名又要往后掉,能不能进64强,更悬了。
菲莉雅收弓的动作很轻,弓身与箭囊碰撞时,发出一声低哑的“咔嗒”。她没看卡恩一眼,甚至没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双手还在微微发抖,是刚才计算时过度集中精神的后遗症。胜利没有带来半分快感,只有一种沉在胸口的疲惫,还有对瑕疵的苛责:第一箭的能量输出偏了0.5%,导致暗雾炸开的范围比预期小;第二箭的预判慢了0.01秒,差点没追上卡恩变向的速度。这些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偏差,在菲莉雅心里却像扎着的玻璃渣,每一次呼吸都会磨得生疼。她只知道,又多了3分,离64强又近了一步。
看台上的喧嚣又涌了上来,有人在惊叹,有人在争论,可这些声音对菲莉雅来说,全是多余的噪音。她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向选手通道,脚步踩在沙地上,依旧保持着均匀的节奏——就像她登场时那样,没有因为胜利而加快半分。
第二场的对手是个刺客型候补生,穿一身深灰色的潜行服,手里的双刺泛着幽蓝的能量光。战斗开始的瞬间,他就化作一道残影,以Z字形路线逼近,试图用速度拉近距离。菲莉雅站在原地,手指搭在弓弦上,没有立刻射箭——她在听对方的呼吸:刺客的呼吸从急促变平缓,每一次换气都刚好卡在变向的间隙,是想通过呼吸隐藏自己的轨迹。她知道,对付这种对手,一旦被近身就会陷入被动,这场必须速胜,不能平局——平局只有1分,对积分排名的帮助太小。
菲莉雅的第一箭射向空处,落在刺客下一步可能变向的左侧。刺客果然下意识向右躲,可他刚调整方向,第二支箭已等在那里——箭尖擦过他的左耳,模拟系统立刻响起“左耳听力受损”的警报,刺客的动作顿了顿,平衡感瞬间失衡。第三支箭就在这时抵上他的喉结,幽红的湮灭能映在他惊恐的瞳孔里。又3分到手,菲莉雅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刺客不甘的闷哼——他大概也在算,这一场输了,自己的积分还够不够进64强。
第三场的对手是重甲兵,全身裹着半米厚的复合装甲,像座移动的堡垒。他迈着沉重的步伐逼近,装甲关节处的液压装置发出“咔嗒咔嗒”的响,每一步都让沙地陷下一个浅坑。菲莉雅的第一支箭撞在他的胸甲上,湮灭能炸开一团暗花,却只在装甲上留下一个浅凹。重甲兵笑了,“你的箭破不了我的防!想拿3分?没门!”他大概是想拖到平局,1分对他来说也够救命。
菲莉雅没说话,第二支箭射向他的膝关节——那里的装甲最薄,且是液压装置的衔接处。箭尖撞上装甲的瞬间,湮灭能顺着装甲的缝隙渗进去,液压装置立刻发出“滋滋”的故障声。重甲兵的步伐顿了一下,试图继续逼近,可第三支箭已射向他的肘关节,同样是装甲的薄弱处。模拟系统的警报声接连响起,“膝关节受损”“肘关节活动受限”,重甲兵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彻底成了一个缓慢移动的靶。菲莉雅的第四支箭悬在他的观察窗前,暗红的能量映得他满脸通红。这场赢了,又是3分,她的积分已经稳进前64,接下来要想的,是排位赛怎么打才能进核心小队。
九场战斗结束时,菲莉雅的训练服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带着冰冷的潮意。她走进选手休息区,找了个角落的阴影坐下,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休息区的光屏上滚动着实时积分排名,她的名字排在第12位,稳稳在64强之列。其他候补者或兴奋地讨论着自己的积分,或沮丧地计算着还差几场能晋级,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沉默的少女——除了偶尔投来的、带着忌惮的目光。
菲莉雅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脑海里,九场战斗的画面重新展开,不是回放胜利,是拆解失误:对刺客时,箭的角度偏了1度;对重甲兵时,能量控制多了0.3%。她像个苛刻的工匠,反复打磨着这些瑕疵,每一次回想都像在嚼玻璃,可她不敢停——排位赛是分组淘汰赛,一步错就可能被淘汰,只有拿到靠前的排名,才能编入核心小队,才能有机会接触到浮士德的核心情报。
菲莉雅的睫毛颤了一下,睁开眼时,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光屏的蓝光。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她古井无波的心湖,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不是恐惧,不是兴奋,是一种终于触到实质的确认感。积分赛只是热身,是为了拿到排位赛的入场券;而轩辕破军,大概是她通往核心小队路上,第一块真正难啃的骨头。她抬手,指尖轻轻蹭过弓身的纹路——那是埃克特之前帮她刻的,每一道纹路对应一次合格的训练。此刻,弓身的能量导管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她心底的悸动。
此时光屏的微光突然晃了晃,积分赛的排名最终定格,紧接着,最后一场的对阵表跳了出来,下一场她的对手名字格外醒目——轩辕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