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靠毅力是无法支撑残破不堪的身体的，不如确确实实的治疗来得实际。

比如吊坠不施展治愈魔法的话，在刚才就已经结束了。

况且劳累不会被消除，在肌肉中积累，打颤着抗议。

虽跌跌撞撞，却也没有回头，一起跑就是最快速度。

利用场地的铁笼与粗壮的石柱遮挡视线，绕着圈。

她跑得狼狈，躯干因为刚刚残留的伤痛而微微弓着，步伐带着僵硬和急促。

就如同是被拉扯到极限的皮筋，随时可能绷断，但偏偏没有。

无视掉身后源源不断的轰击，顺着冲击力一个前翻，在拐角处脚腕如弹簧。

转向，遁入莫奈尔盲区。

吊坠抵消攻击，接连反击干扰，不见成效。

“先不要动作。”艾斯特轻声对吊坠说道，避开莫奈尔视线范围。

她没有犹豫，一把扯掉残破长裙的下端，让它变成一条不影响行动的短裙，残破的边缘显得粗粝而锋利。

衬裙的下摆同样吊着碍事的破布条，撕拉一声抓下。

再将散乱的长发随手一揽，用撕下的布条在脑后扎成了一个紧绷、歪斜的马尾。

头发被拽得头皮发疼，但她毫不在意，那份疼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奔跑着，嘴角不自觉的轻微扬起。这不是情绪，单纯是疼痛与高压带来的兴奋。

只有这样，她才能比往日跑得更快，跑的更远。

莫奈尔的声音不急不躁，重重回声传入耳朵：

“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不会是讨厌我吧？”

艾斯特咬着牙，没有回话。

衬裙已然变成背心，被汗水浸染得服帖，像第二层皮肤。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不显柔美，只显精悍。

不断地改变角度，引向更多地形阻碍的方向。

可那些障碍在莫奈尔面前跟纸片没有什么区别，让风“轻轻一吹”，就统统被带着飞到了天上去。

“只要我想，我可以将这篇区域轰平，你还不懂吗？不要玩无意义的猫捉老鼠了。”

艾斯特险些被一同掀飞，巨大的碰撞噪声震得耳膜生疼。

脚下全力奔跑，脸颊苍白，嘴唇因为过度换气而干裂。

就这么绕到石柱后面，不见从其他地方离开。

莫奈尔脚下顿了顿，没有继续靠近，环绕着石支撑柱，走到侧面。

果然少女伏击在石柱后面，攥着拳头屏息。

见自己的意图被发现，艾斯特扭头就再绕到石柱的另一边。

“赌我不敢破坏支柱吗？再说你靠近我又能怎么样呢。”

莫奈尔不想再废话，抬起右手，元素凝聚成细长的流水，越来越粗，越来越长。

甩动时，形成了比鞭子更柔顺的轨迹，在末端加速触及石柱的瞬间。

结冰。

砰！

石柱被轻松拦腰斩断。

在破开的霎那却没见少女在其后躲藏的身影。

莫奈尔眯起眼睛，不等断裂的石柱颤动失重，分开的部分就被用比原本更粗壮的冰柱替代。

她扭头，看到了高高堆起的散乱铁笼在石柱左侧，作为遮挡的话，那娇小的少女确实可以爬着离开。

轻声嗤笑了一声，莫奈尔继续喊话：

“女孩子的身体还适应吗？江浩诚的审美还不错吧，哥哥。”

说罢，她收起笑容。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潮湿的铁锈味，碎石滚落时夹杂着低低的嗡鸣与回声。

现在明摆着，艾斯特仗着自己不会直接杀掉她，所以在拖延时间。

但是奇怪的是，无法捕捉到她的魔力，就连简单的位置探查都做不到。

记忆中没有任何情报解释这种现象，无论是知识渊博的魔法协会会长埃德加，还是四百年前的圣女……

圣女？莫奈尔忽然感觉有点异样，不过很快她就注意到铁笼间隙中微弱的光芒。

吊坠的光芒。

是吊坠能够隐藏魔力？这种可能的概率更大，包括刚才地表的火焰屏障，如果不是外界救助，能那么快的脱出和吊坠肯定分不开关系。

果然当时制造了一个很有威胁的神器啊，得赶紧破坏掉才行。

下意识的，莫奈尔的脑中充斥着这种想法。

随后才想到艾斯特，朝着铁笼举起手，打算连同周围的掩体全都破坏掉。

不。

不对。

莫奈尔举起的手转到右侧的废墟碎石。

“把吊坠扔掉想赌命吗？那最好不要发出声音哦。”

在所指的碎石堆后面，艾斯特正捂着嘴巴，身体一颤。

……

吊坠是她唯一的防御与反击手段。

就是想赌这理所当然的想法，让莫奈尔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丢下吊坠。

但是，被轻而易举的看破了，甚至没有犹豫。

手从嘴边放下。

认命了般，艾斯特垂头。

啪嗒啪嗒，淌着水洼，莫奈尔的头从旁边探了出来。

“能聊一聊吗？”艾斯特低声道。

“如果我说不呢？”莫奈尔的声音依然显得冷淡，她从碎石堆旁走了出来。

艾斯特摇摇头：“……一个人，好寂寞啊。”

莫奈尔身体明显一颤，面不改色地坐在旁边，轻轻挨着艾斯特。

“你还有感情，不是演的吗？”

“当然啦，都有各自的执念——我的执念是你啊。”

“……你不怕我做什么。”艾斯特扭头，气息依然没有喘匀。

“怕什么，吊坠离开载体又用不了，而且你要还有什么手段，早就在地表我们俩挨得那么近得时候用了吧。”

莫奈尔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的脑袋靠在艾斯特的肩膀。

两个少女身高差不多，靠的并不能算是舒服。

“……”

“……”

“我说，你真的是白汐吗？”

莫奈尔沉默了一瞬，缓缓答道：“不知道，不过大概率不是你熟悉的白汐。”

“什么意思？”

看了艾斯特一眼，莫奈尔知道她是在拖延时间，但是她一点也不介意，甚至想让这样的时间永远持续下去。

“就是说，我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白汐。平行世界，你知道吧？”

艾斯特摇摇头。

“哎呀我们以前看过那个《蜘蛛侠》，不是有好多不同的蜘蛛侠吗？就是那种——我居然还记得。”

“噢，多重宇宙？”

“对对。”莫奈尔像是忽然想起了久远的回忆，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瞬间，艾斯特晃了神，这种笑的神态，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莫奈尔没注意到她的走神，继续解释：

“我那个世界，恐怕已经不存在了。我的哥哥，应该也已经死了吧。”

她说出口时显得很释然，艾斯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本来不想再过来的。我只是帮了她，帮了这个世界的白汐提前知道攻略，想让她的冒险之旅能有个好结局……”

艾斯特扭头看她，黑暗中一个轮廓蜷缩着，靠在自己右肩上。

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将她揽在盘着的大腿上。

莫奈尔顺势躺下，右手手背放在眼上遮挡。

“我说……她的离开，对你打击真的有那么大吗？大到没办法正常生活吗？”

“……也许吧。”

莫奈尔左手轻轻碰了一下艾斯特的右手手背，艾斯特反手握住。

“有人说过，时间是最慢的药，不过只要还在走，总会有一点点效。”莫奈尔举起两人握住的手。

淡淡的黑色以此为中心弥漫，莫奈尔没有放弃侵蚀，甚至光明正大地十指相扣，不让艾斯特松开。

但艾斯特只是看了她一眼，似乎有液体从她的面上流下。

她继续用平淡成熟的语气低声道：

“不过我的药还需要不少时间，再此之前，陪着我好吗？”

艾斯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俯下身，左手伸到她的脖颈下。

就这么拥住了莫奈尔。

莫奈尔瞪大了眼。

过了一会，右手小心翼翼地，攀上了艾斯特的背。

好温暖。

好温暖。

真的好温暖。

好像就这么，一直下去……

………………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也没多久，她听到了一个不属于回音的、极其微弱的声响——像骨骼断裂，又像某种极沉重的物件在地面上轻微挪动。

震颤，从两人旁边的石柱传来。

莫奈尔手指一动，光从指尖亮起，微弱的光线下，看清了这石柱正是方才击碎后又用冰块回填的那根。

按理来说，没这么快融化才是……

直到她看到了内侧的冰面上有一个凿痕，细纹正以此为起点，像闪电般向上攀爬。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同时发出高亢、尖锐的“吱呀”声，那是石头被碾碎时是的悲鸣。

凿痕，刚才艾斯特躲在这里发出的声音——

那又怎么样呢？

石柱没有轰然倒塌，而是向内炸开，顶部的岩层在压力作用下，像被挤破的囊肿一样崩裂。

从柱子顶端，大片大片的石灰粉和碎石倾泻而下，被莫奈尔的魔力护盾轻而易举隔绝在外。

紧接着，柱子正上方那块原本坚固的顶板，咔地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

石块落下。

那是一块巨石，带着数百年的重量和加速度，呼啸着从顶部脱落。

它裹挟着空气的尖啸，刚好从两人头顶落下。

但这种程度不足以大惊小怪。

莫奈尔扩大自己的魔力护盾，将自己与莫奈尔两人包裹其中。

只是这样的话，再来一百倍也不足为惧……

艾斯特依然埋着头，只是在石块接近之时，抬起了那只十指相扣的手。

从内侧摸了一下护盾。

啪——

碎了。

就像摔在水泥地面的薄冰。

莫奈尔愣住了，没有防备，眼睁睁看着巨石靠近。

抱歉啊，艾斯特想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