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轰鸣像被闷在铁桶里一样，压得艾斯特脑子发胀。

“呜……”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潮湿的地面贴在脸颊上，像一条冷血的蛇。

怎么躺着？

过了几秒，耳鸣渐渐散去，外界的声音一点点爬进意识——

轰鸣、金属撞击、爆裂的嘶鸣，在充斥着回声的空间反复回响。

撑着发软的手肘，艾斯特踉跄着爬起来。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洞，大概能有三四米高，拱顶高耸，支撑着它的是一根根漆黑的石柱，像被蛀空的巨兽肋骨。

看起来像是……废弃的采石场……

在地下？

铁笼被胡乱堆叠在柱厅四周，有的生锈变形，有的还沾着暗色血迹。

潮湿的空气混杂着兽笼里残留的腥味，让人几乎窒息。

这是，在傀儡控制室中困住自己的牢笼，一模一样。

对了，莫奈尔！

逐渐听清声响的来源，才意识到那一闪一闪的亮光，竟是不远处不断袭来的轰击！

下意识抬右手护住脑袋，却发现那一波接一波的攻势，都被胸口吊坠展开的屏障拦下。

要不是这个，她压根没有机会再站起来。

“吊坠……挡下来了。”

艾斯特咬紧牙关，头痛得像有人在脑壳里用锤子敲。

腿一软。

右手撑着铁笼的边缘，才颤抖着站起。

反胃，呕吐。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多久？不知道。

没有记忆，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些铁笼，毫无疑问是关押魔物的。

有多少个？数不清，视野里密密麻麻，有大有小。

呼呼！！

又是一击袭来，元素魔法构筑的火焰，肆意喷射在艾斯特的魔力护盾上。

温度之高，刚才艾斯特还搀扶着的铁笼转眼亮起暗红，随后转为明亮的橙色。

那是常在铁匠见到的，烧软的金属。

轰隆轰隆。

火焰气流将艾斯特周身数百斤的铁笼吹飞，只有她在盾内畏缩着身处火焰中心，那耀眼的温度甚至穿透紧闭的眼皮。

是光……光可以穿透防护，莫奈尔找到了破解屏障护盾的方法。

就算闭上眼睛，看到的也不再是黑暗，而是被一种极端的、猩红的、接近熔岩的颜色彻底取代。

躁动的橙红色光斑，仿佛是在眼帘内侧没有温度地燃烧。

火焰持续了很长时间，又或许其实很短。

“终于醒了。还好吗？记得我是谁吗？”

攻势短暂停下后，莫奈尔关心的声音充斥在空间里回响，捕捉不到方位。

“……”

眼部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就像被细小的沙子不断磨砺。

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世界隔着一层模糊的眩光。

就像是盯着太阳看后，在视线中心形成的无法摆脱的光斑。

艾斯特勉强靠意志力才没有跪倒在地，就这么半睁着眼睛。

望着莫奈尔的身影轻盈地踩着铁笼顶部，向自己靠近。

“你还抱有什么希望？我不像那青涩丫头笨手笨脚，小伎俩对我不管用。”

那青涩的丫头？

如果说的是先前的莫奈尔的话，那现在控制这副躯体的人，是谁？

莫奈尔靠近，艾斯特下意识后退。

靠近，后退。靠近，后退。靠近……

扭头就跑！

但仅仅是扭头加迈步摆臂，顿时天旋地转，脚步凌乱，身体不自主地向一侧倾斜。

滑稽地翻倒。

脑震荡。艾斯特才想到这个可能。

如果地下是莫奈尔筹备计划的地方，刚才她将自己拖下地底以避开攻击，掉下来的时候可能摔到了脑袋——

只有脑袋吗？

左手没知觉，胸口的沉闷逐渐转变为刺痛。在意识到之后，疼痛攀上脊髓。

刚才的伤口才治疗没多久，一身新伤的出现只需要眼睛一闭一睁。

“啊……”

趴在痛苦地呻吟，折断的肋骨在内腔搅动的感觉。

莫奈尔抬手，无数道粗壮到比人大的土刺就这么硬生生浮在空中，随后朝着艾斯特发射。

噼啪作响，吊坠微震。一道光芒闪过，土锥碎裂，石块粉末哗哗落下。

艾斯特顾不上，单手撑地支起上身，小口而急促地喘气。

不小心，吊坠脱手。

保护的护盾那这一瞬消失又在吊坠重新攥回手心时出现。

其中一个下落的石块就在这保护的间隙穿过，擦中侧腹。

很热，随后火辣辣的感觉蔓延，似乎就这样擦下了一块皮。

为什么，为什么人体这么脆弱？

这轻描淡写石锥的千分之一，都是她抱不起来的重量。

撑地的手掌在颤抖，地面湿冷滑腻。

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鞋。

抬头，发现莫奈尔望着她，平淡的表情下流露一丝感情：

“别再这样了，把吊坠给我，我帮你结束这一切的痛苦，好不好？”

她伸出手。

艾斯特没理她。

“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不知道是看不下去了，还是一些事情不吐不快。

莫奈尔弯腰撑着膝盖，俯视着打开了话匣子：

“这个世界曾经毁灭过，是我让它重新开始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制作了这个吊坠。八芒星，它象征着完整、终结和新生，这可是不折不扣的神器呢。”

吊坠亮起，风元素竟在吊坠的控制下凝聚，划出无数无形的利刃。

而莫奈尔只是微微偏头、侧身，就躲过了所有近距离的攻击。

她继续说道，咧着嘴：

“江浩诚那边也挺能干的，你知道吗？我原本可没想过可以通过吊坠使用魔法。”

艾斯特的身体一震，跪趴着，低头开口：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所以说啦。”莫奈尔忽然夸张地叹了口气，叉腰：“哥哥你真的很迟钝。我是白汐啊，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还这样——”

“……白汐不会叫我‘哥哥’，没有那么亲昵。”

莫奈尔忽然沉默了。

趁着她愣神的间隙，艾斯特突然爬起，快步钻入其余还完好的铁笼阵列里。

一边踉跄着，一边快速在掩体间穿梭。

“……还能用治愈魔法。但这有什么用呢，只要我想，又能跑到哪去？”

有什么办法，自己作为白汐生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接近二十年。

甚至不是白汐的日子还要长不少呢。

可是，就算我已经不是白汐了，但你依然是白朝不是吗？

尽管年龄都已经比你还要大了，但老哥就是老哥。

唯一的亲人。

这就足够了，在这一片漆黑的世界里。

在闯入黑森林，被数十名魔王包围重伤勉强逃出的时候，真的觉得死定了。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白朝了。

却没想到零星残破的灵魂，也能找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并有朝一日占据这个身体的意识。

这也要感谢当时钻入自己体内的，魔王的灵魂。

如果在当时没有被感染的话，自己恐怕早就消散了吧。

“哈哈哈……”莫奈尔再次咧起嘴，仰头轻笑了几声：

“为什么要跑呢，不是你来找我的吗？

“哥哥……

“你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