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清低着头看着怀里脸色青白的李无瑕。
“她……她还有气。”沈昭清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李无瑕的胸口,“很弱,但还有,再不救就真的没了。”
这话是对刘长老说的。
刘长老如梦方醒,也顾不上什么魔尊不魔尊了,救人要紧。
他对着顾长安急切地使了个眼色。
顾长安会意,她收回了剑,但剑意未散。她对着沈昭清,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沈师妹,过来。”
这一次沈昭清没听。
她抬起头,迎上了顾长安的视线,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淡金色眸子里,第一次,没有了平日的散漫和躲闪。
“顾师姐,”她缓缓地,清晰地说道,“她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我要看着她。”
顾长安的眉头瞬间蹙起。
而抱着她的凌霜玦则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牵动了背后的伤口,让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但她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
“听见没。”她喘息着,“她说,她不走。”
顾长安冷冷的看着凌霜玦。
沈昭清抱着李无瑕试图从凌霜玦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这一次,凌霜玦没有再强行禁锢她,或许是伤得太重没什么力气了,又或许是,她很满意沈昭清此刻的选择。
沈昭清抱着李无瑕踉跄地前进了两步。
身后那股强大的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山谷里冰冷的夜风。
风一吹,她才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凌霜玦的血彻底浸透了,黏糊糊的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刘长老!”沈昭清抱着李无瑕,快步走向救援队伍,“求您,快救救她!”
刘长老一看人过来了,也顾不上许多,赶紧让弟子接过那个气息奄奄的小姑娘,他自己则迅速从怀里掏出几枚丹药。
“阴煞寒毒攻心,又受了重击……五脏六腑都碎了,经脉也断了七七八八……”刘长老一边施救,一边眉头紧锁,“难,难,难!能吊住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沈昭清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而另一边,凌霜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她抬起眼,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被人群围住的沈昭清,然后,她对着顾长安勾起一抹苍白却依旧嚣张的笑。
“顾长安,人,我今天不带走了。”
“但你记着,她是我的。”
“你护不住她。”
说完,她的身影一阵模糊,像是融入水中的墨凭空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余音和满地的血腥。
顾长安握着剑,手背上青筋暴起却终究没有再出剑。
因为凌霜玦说得对。
她护不住。
至少今天,她没护住。
——
返回青云宗的路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飞行法宝上,丹心阁的弟子们围着李无瑕,用尽了各种手段也只能勉强维持住她那比风中残烛还要微弱的生机。
宁霁禾服下丹药后已经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只是那紧锁的眉头,显示出她的伤势远比表面看起来要重。
顾长安站在船头,夜风吹动着她的发丝和衣袂,整个人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
沈昭清则蹲在李无瑕的担架旁,一言不发。
她脑子里很乱。
这一段时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给沈昭清之前所有的规划统统打乱了。
她知道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边吐槽一边喝酒,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就能混过去了。
因为已经有人,真的会为她去死。
她再逃避,就不是苟,是没心没肺了。
法宝在丹心阁的药庐前停下。
李无瑕立刻被送进了专门用于救治危重伤员的“暖玉冰室”,一群丹修鱼贯而入,气氛紧张得如同凡间的大手术。
沈昭清站在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石门久久没有动弹。
“沈师妹。”顾长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昭清转过身,看到顾长安向她走来。
顾长安的脸色依旧清冷。
“你没事吧?”顾长安问。
这大概是她能说出口的最温柔的关心了。
沈昭清摇了摇头。
“今晚,你先去我洞府住下。”顾长安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式,“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不能一个人待着。”
贴身看护。
这是顾长安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有效的保护方式。
然而,沈昭清再一次摇了摇头。
“不了,顾师姐。”
顾长安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为什么?你在担心什么?有我在,没人能伤到你。”
“我知道。”沈昭清抬头看着她,看着这位青云宗所有弟子都敬畏有加的首席剑仙,第一次,没有躲开她的视线。
“顾师姐,谢谢你。真的。”
“但是……”沈昭清指了指那扇紧闭的石门,“李师妹她是因为我才躺进去的,她现在生死未卜,我哪儿也不想去。”
她找了一个完美的,让任何人都无法反驳的理由。
“我要在这里等她。”
“我要照顾她。”
顾长安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写满了疲惫和坚持的眼睛沉默了半响。
良久,顾长安叹了口气:“好。”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枚玉符,递给沈昭清。
“这是我的传音符,也是一道护身剑符,遇有危险,立刻捏碎它。”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就在附近。”
说完她没有再停留,转身御剑离去。
清冷的月光下,顾长安的背影竟显得有几分萧索。
沈昭清握着那枚还带着顾长安体温的玉符,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了下去。
她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臂弯。
周围终于安静了。
没有了剑拔弩张的对峙,没有了生死一线的刺激,也没有了那些沉重得让她想逃的视线。
只有药庐里淡淡的草药香,和从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的光。
她终于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思考一下自己这操蛋的人生了。
——
丹心阁的药庐外,夜凉如水。
沈昭清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一会儿是李无瑕倒在她怀里时,一会儿是凌霜玦把她死死护在身前时,一会儿又是顾长安站在船头。
“好烦啊。”沈昭清揉揉发胀的脑袋。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是这群大佬神仙打架时不小心被溅了一身血的倒霉蛋。只要她躺得够平,装得够死,总有一天大佬们会觉得腻味,然后放过她这个“农家小菜”。
可今天,这盘菜被人用命给炒了。
这可怎么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