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遍布全镇的阵法虽然在运转，但吸收到的怨气和血气，却稀薄得可怜。
那些本该在鬼祟爪牙下被撕成碎片，化为精纯养料的镇民，竟然绝大部分都还活着。
只有一些零星的，本就虚弱的游魂野鬼，在互相吞噬，但这远远不够。
“时间不多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透出一股焦躁。
“再这样下去，镇民没死绝，怨气不足，靠这些弱小的游魂厮杀到最后，诞生的那一个，也根本无法完成我的大业。”
他的头颅微微偏转，那双空洞的眼睛，再一次锁定了屋顶上探头探脑的苏清寒。
“绝对是你这妖女做了什么。”
这次不是疑问，是陈述。
“你做的手脚。”
苏清寒嘿嘿一笑，从石兽后面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哎，话不能这么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吴缺不再言语。
他明白了。
是符箓。
那些该死的，被他视作江湖骗术的符箓，竟然真的起了作用。
“既然鬼祟无用……”
他缓缓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长剑。
剑身离开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血色的光华在剑刃上疯狂流转。
“那我，便亲自动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人已经从石台上消失了！
苏清寒的瞳孔猛地收缩！
好快！
她想也不想，脚下发力，整个人从屋顶上向后倒翻出去，同时双手一甩，十几张黄符脱手而出，在空中组成一个简易的符阵，挡在自己身前。
“轰——”
吴缺的身影凭空出现，一剑斩落！
那十几张闪烁着灵光的符箓，连同苏清寒刚刚站立的屋顶飞檐，被狂暴的剑气直接斩成了齑粉！
苏清寒人在半空，狼狈地调整身形，双脚刚刚落地，一股恶风已经扑面而来！
她根本来不及喘息，只能将灌注了灵力的双腿发挥到极致，在狭窄的街道上疯狂闪躲。
剑气纵横！
她身后的墙壁、店铺的门窗、路边的石板，都在那无坚不摧的剑气下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定！”
苏清寒反手又是一张定身符拍出。
吴缺看也不看，长剑一挥，剑气直接将符箓连同它蕴含的灵力一同搅碎。
“武者，有武者的战斗方式。”
“我们道士，自然也有我们道士的规矩。”
苏清寒脑中闪过自己之前说过的话，现在只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自己这规矩…好像打不过人家的规矩！
“玖离！有没有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给我来一发！”
“你当我是军火库啊！”玖离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所有的灵力都给你了！你省着点用啊！跑！快跑啊！”
跑？
往哪儿跑？
苏清寒很清楚，她一旦转身逃跑，吴缺的剑就会立刻落向那些手无寸铁的镇民。
她不能退！
又一道剑气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剧痛传来，让她一个踉跄。
吴缺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长剑高举，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气势，当头劈下！
完了。
苏清寒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红色的身影，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浪，猛地撞了过来！
“锵！”
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人耳膜发痛。
柳如烟手持长刀，刀身之上，鲜血淋漓，正艰难地架住吴缺的剑。
她的手臂在剧烈颤抖，虎口已经完全崩裂，鲜血顺着刀柄不断往下流。
“你……”
柳如烟死死地盯着苏清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这只妖…为什么要救人？”
苏清寒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流血的肩膀，龇牙咧嘴。
“大姐，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搁这儿纠结成分呢？先一致对外行不行？”
她反手又掏出一沓符箓，塞给柳如烟。
“往他身上贴！我来施法。”
柳如烟愣了一下，随即怒吼道：“我架着刀呢！你让我去贴纸？！你个白痴！！”
“哦，你顶住！让我来！”
苏清寒深吸一口气，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引天雷！燃地火！急急如律令！”
她猛地一指吴缺。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空气一片死寂。
“这个时候灵力不够了，要不要这样。”
苏清寒：“……”
柳如烟：“……”
吴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嘲讽的表情。
“妈的，神棍。”
他手腕一振，一股巨力爆发。
柳如烟闷哼一声，整个人连人带刀被震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墙上，喷出一口鲜血。
吴缺不再理会她们，转身，提剑，就要走向最近的一户民居。
“站住！”
苏清寒再次冲了上去，这一次，她没有用符，而是将仅剩的灵力全部汇聚在拳头上，狠狠地砸向吴缺的后心。
吴缺头也不回，反手一剑鞘抽出。
“砰！”
苏清寒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狂奔的犀牛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实力差距太大了。
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吴缺的脚步越来越急，他推算着时间，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暴躁。
他举起剑，准备一剑将眼前这栋还亮着灯火的民居劈开。
就在这时。
一声清脆又带着哭腔的娇喝，从广场的另一头传来。
“爹！住手！”
“收手吧！求求你了！”
吴缺高高举起的剑，猛地顿在了半空中。
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广场的入口处，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少女，正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正是他的女儿，吴琳琳。
吴缺愣住了。
他的女儿……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城外最安全的别院里吗？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猫妖！
是那只该死的猫妖！剥了自己女儿的脸皮，化作她的模样来蛊惑自己！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妖孽！！”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你竟敢…用我女儿的样貌！！”
他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吴琳琳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刚想开口，叫一声“爹”。
“咔嚓！”
“咔嚓！”
两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脆地响起！
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她的双臂传来！
吴琳琳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瘫倒在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那双冰冷到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
“爹……”
她的声音破碎，充满了绝望。
“我…我真的是琳琳啊…”
吴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得像是从九幽地狱里飘出来的。
“死猫妖，休要骗我。”
“等我废了你，自有办法，将我女儿的容貌换回来。”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吴琳琳的天灵盖。
就在这时，旁边一处倒塌的院墙后面，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喵北丧眨了眨眼，冲着吴缺挥了挥爪子，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晚上好呀，镇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