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元老依次落座。他们身披的猩红织锦长袍垂落至地,衣料上绣着的白色十字纹在全息光线下泛着冷光,那是“浮士德”裁决权的象征。埃克特·托雷斯站在厅中央的圆形光区内,脚下合金地面冷硬如冰,将穹顶的光影如实倒映。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檀香与微量镇定素的气息,这本是为平复议事者心绪所制,此刻却只让他觉得胸腔被无形的重物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
最先开口的是大卫。他抬手理了理长袍袖口,银白发丝贴在鬓角,与猩红衣料形成刺目的对比。他的声线平直却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每个音节都在议事厅特殊的声学结构中回荡,没有多余的情绪,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以元老院之名,依《浮士德宪章》第三条第七款,埃克特·托雷斯,你被指控未经授权释放战略资产‘代达罗斯之钥’。是否认罪?”
埃克特的作战服纤维在他深吸气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的目光扫过四位元老——大卫的冷硬,查理曼的沉静,亚历山大的疏离,凯撒的缄默——最终落回大卫脸上,声音沉郁却清晰:“我承认释放菲莉雅·海因里希。但《宪章》首条即载明‘护佑人类存续,而非戕害’,将十三岁幼童锻造成战争工具,此举已背离我们身为护民官的根本誓言。”
“背离?”大卫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起伏,起身时猩红长袍下摆扫过椅侧,幅度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悬浮的防御全息图随他的动作泛起涟漪,东京区域的红点密集闪烁,“墨菲斯托先遣队已在几十座城市造成破坏:东京五千三百人伤亡,巴黎五分之一被毁,再加上前几天北京的事!那个女孩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匹配‘代达罗斯’计划的载体——你所谓的‘誓言’,会让更多人死于异星入侵!”
查理曼缓缓抬起手,指节分明的手戴着嵌有暗红宝石的权戒,猩红长袍上的金色星纹在数据流中闪烁:“埃克特的履历需纳入考量。上海战役中,他独自带队抵挡异变体潮汐三小时,为数万平民撤离争取时间;开罗救援,他亲自救出百余名儿童。这些行动,从未背离‘护佑’的初衷。”
“功绩不能抵消违令之过!”大卫的指节叩在椅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是首席护民官,当为所有执行者立规。若最高指挥官可随意突破纪律,防线未被外敌攻破,先会因内部溃乱崩塌。”
亚历山大抬手抚平长袍领口的褶皱,声音低沉如古钟,带着刻意维持的中立:“此事牵涉‘代达罗斯计划’的核心逻辑,亦关乎组织内部稳定。在未完成战略风险评估前,不宜仓促定论。”他的长袍比其余人宽松,垂落的衣料遮住了手部动作,仿佛在刻意隐藏自己的立场。
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数据流流动的细微声响。凯撒始终未发一言,指尖在长袍的白色十字纹上规律轻叩,目光落在埃克特身上,却无半分情绪流露。直到一名身着白色执事袍的侍从悄无声息地走近,递上一份用火漆封缄的电子文书——火漆上印着元老院的纹章,嵌着可验证身份的微光芯片。凯撒用权戒上的宝石轻触芯片,文书内容在他眼前展开,瞳孔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文书中载明,查理曼将在下一周期资源配额中,向凯撒派系优先开放异星湮灭能驱动核心的解析权限。
“提议表决。”查理曼适时打破沉默,声音依旧沉稳,“关于埃克特·托雷斯的处分,我建议记大过一次,保留首席护民官职务,责令其在后续防线部署中戴罪立功。”
“我反对。”大卫的回应没有丝毫犹豫,“应立即解除其所有指挥权,移交军事法庭审理,以正纪律。”
亚历山大微微颔首:“在获取更多作战数据与‘代达罗斯之钥’的能量评估报告前,我弃权。”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凯撒身上。他缓缓起身,猩红长袍垂落的线条笔直如剑,声音平淡却带着定局的分量:“纽约曼哈顿防御战中,我亲眼见埃克特为掩护平民,与湮灭兽群周旋至能量耗尽。他的行为或许违令,但初衷未背离‘浮士德’的根本。我支持查理曼的提议。”
二比一,弃权一票。裁决既定。
议事厅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奥古斯都站在门口,身着素白的执事袍,与厅内的猩红形成鲜明对比。他手中捧着记录裁决结果的终端,声音平稳无波:“元老院决议已收录,将即刻同步至各指挥节点。”
看着奥古斯都离去的背影,大卫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元老院的信使,倒比律法更守时。”
会后,查理曼在笼罩着低阶心理防护力场的偏厅叫住埃克特。偏厅的全息星图正显示猎户座悬臂的防御部署,猩红长袍的下摆扫过星图投影,衣料上的金线在光影中若隐若现:“你可知凯撒为何支持你?”
埃克特的目光落在星图上的红点——那是墨菲斯托的入侵节点,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你用派系的战略资源做了交易。”
“是必要的妥协。”查理曼叹息,抬手调整星图的缩放比例,影像中的湮灭能战舰缓缓转动,“大卫要借此事立威,巩固防线指挥权;亚历山大只求不卷入派系纷争,保全自身;凯撒需要异星科技的解析权,强化他的研究团队。我若不付出代价,今日你已被移交法庭。”
他转身看向埃克特,猩红长袍的一半没入偏厅的阴影,只余上半身在星图光线下:“但你要清楚,菲莉雅的命运从被‘代达罗斯’能量标记的那一刻起,就已与这场战争绑定。我们都在因果的罗网里,无人能独善其身。”
埃克特的双拳在身侧缓缓握紧,指节泛白:“我会找到她,在她彻底沦为武器前。”
“那便做好准备。”查理曼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下一次的选择,代价或许会超出你能承受的极限——包括你所珍视的一切。”
埃克特离去后,查理曼独自留在偏厅。他走到舷窗前,看着窗外缓缓入港的湮灭能战舰——舰身的流线型外壳在星光下泛着冷金属光泽,如同蛰伏的巨兽。猩红长袍在他身后垂落,与舷窗外的黑暗融为一体。他轻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数据流的声响淹没,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无形的命运低语:“凡有所执,必受其困。我已舍弃人性,而你,埃克特——你愿为信念舍弃何物?”
舷窗外的星光静静流淌,猎户座悬臂的防御节点依旧闪烁,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星系的边缘悄然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