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躺好了?那我闭灯了。”
“嗯!”
杜缘关上电灯,屋里顿时一片漆黑,杜缘最后一个钻进被窝,躺在左手边的突袭顺手抱住了杜缘的胳膊,杜缘也见怪不怪。
在舰娘数量日益增多而宿舍空间不足的这段时间里,杜缘和江风以及突袭开始一直睡在一个屋里,杜缘也就渐渐习惯了每天被突袭抱着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杜缘感觉到自己右手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动。
杜缘转过头去,和莉莉丝双目对视。
“睡不着?”
“……想去厕所。”莉莉丝回答,眼神有点躲闪。
杜缘见状笑了起来:“让我猜猜,你是找不到厕所还是怕黑,或者怕冷?”
“我……”
不等莉莉丝回答,杜缘就掀开被子,轻轻拉开突袭抱住她的手,从炕上坐起身来。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三个都占。穿衣服吧,我陪你去。”
“嗯……”
老式手电筒昏黄的光堪堪照亮前路,和来时相比,雪已经小了不少,风也渐渐停歇。
时至午夜,狗困人乏,能造出声响的都睡去了,诺大的山林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那个小木屋就是,我们管这个叫茅楼。记得别蹲太长时间,不然把你屁股都冻掉。”
从小院后门出来,杜缘指着面前只能容下一人,由木板和石棉瓦搭成的小木屋说道。
小木屋并不完全封闭,四面漏风,由四根木头柱子和裁成长段的木板围钉而成。
柱子和木板都颇有年岁,看不出以往的颜色,风吹雨淋之下被染得灰黑,实在称不上有多雅观。
“你可别扔下我偷偷跑了。”
莉莉丝不放心地对杜缘说道。
“我哪有那么无聊,这样,我一直开着手电,你看见外面有亮就知道我没走。这样可以吧?”
“那你不能拿手电照我。”
“哎呀你可快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那么无聊,你小心别憋时间太长漏出来,那样我一天能笑你三回。”
杜缘有些不耐烦地双手搭在莉莉丝肩上,将莉莉丝手动转过身去,往茅楼的方向推。
终于将莉莉丝送进了茅楼,杜缘坐在后院的田垄上,积雪把田垄堆得老高,用脚把垄沟里的雪刮薄一些,刚好就是一把临时的椅子。
伸出手,捧起一团雪球,杜缘只感觉到有些凉。心念一动,手中的雪球便开始融化起来,水滴在雪上,滴出一个个圆润的孔洞。
而下一刻,杜缘手中的雪又突然停止了融化,转而和已经融化了的水一起结成冰片,一甩手,飞出老远。
杜缘早已习惯了自身对冷热异于以往的感知,虽然灵魂还是那个灵魂,但她的身体早已不是曾经的身体,正如眼前的汤河林场。
熄灯安睡之前,杜缘自己绕着汤河林场走了一圈,她发现,她认得这里的山,这里的树,这里的河,却认不得这里的人,也认不得这里的街巷。
和杜缘恰恰相反,她的故乡虽然身体尚在,但灵魂却截然不同。
即便如此,杜缘却也还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就像是漂泊数十年的游子回乡,即使故乡风貌不再,也能让人从中感受到家的气息。
如果加上自己从前的记忆,杜缘粗略估算,自己离开家乡可能早已有二十余年,如今归来,可称得上是踏长路而终得回乡,有这样的感受也无可厚非。
但同样,杜缘也知道,到这里她并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长路归乡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对于杜缘来说,对于杜远来说,她/他才刚刚担负起自己的使命与责任,未来她要走的路依旧漫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杜缘这边看着时钟才过去一小会,不到三分钟,莉莉丝却觉得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虽然风比刚来时小了不少,但蹲了这么一会,莉莉丝便感觉自己的屁股成了一个大冰块,冷气透过肉直往骨头里钻。
寒风吹过茅楼四面的缝隙呜呜轻响,怎么听怎么像是电视里鬼魂的呻吟。外面只有一束手电的光照在门外地上,从缝隙里再往出看就是黑漆漆的树林。
树林里会不会有老虎?会不会有熊?有狼?会不会突然从森林里钻出来,“啊呜”一口给自己吃掉?
越是害怕去回避这些想法,大脑越会忍不住去想,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恐惧在莉莉丝脑海里结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
莉莉丝再也忍不住,开口抱怨到:
“这地方太破了,我不喜欢这里。”
“我猜猜……你是不冻得屁股疼了?”
“……”
杜缘的每一句回答都能精准抓住要害,令莉莉丝涨红了脸无言以对。但听到杜缘的声音,莉莉丝心里也安心了些。于是莉莉丝继续说道:
“这里这么冷,这么荒凉,为什么他们还要住在这?这里有什么好的?”
“嗯……好问题,很多人都觉得这地方破。东煌古代的时候,中原王朝发配犯人会发配到宁古塔,你知道吗,那个地方比咱们现在这里还要往南好几百公里。就算是原本住在这里的少数民族,也更喜欢到南方去生活。”
“但有一件事肯定让你意外:我们现在脚下的这片黑土地,每年的粮食产量几乎能够养活全东煌一半的人。而现在,这里更是东煌的重工业中心,我们周围的这片林区,也在支援着东煌全国的建设工程。”
“不可否认,这里气候条件恶劣,这里的冬季长达半年,几乎每年冬天气温都能跌破零下四十度,但也正因为此,这里的虫害更少,这里的土壤也更肥沃。别看现在这样,等到四月份五月份,开春了,雪化了,你就能看到树抽了芽,草也能长老高,不比阿尔巴尼亚的夏天差。”
“来这里的人都得有热情有活力才能经受这种寒冷的考验,然后他们再在这片土地上劳动、耕作,最后收获到比其它地方更丰厚的回报。”
“或许现在这里还很荒凉,不过我相信终有一天,这里冬天也能吃上新鲜蔬菜,也能住上干净整洁的公寓楼,也能开车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驶。或许到那时你就不用像现在一样,冻着屁股上茅楼了也说不定。”
“唔……”
莉莉丝听了杜缘的话,似乎懂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懂,但至少现在她不那么害怕了。
又过了一会,莉莉丝走出茅楼,杜缘走过去笑着问她:
“怎么样,屁股冻成冰块了没有?”
“略!”莉莉丝对杜缘做了个鬼脸。
杜缘笑了笑。
“行了,回去吧,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公路清理完毕我们就出发。这么晚才睡觉,你明天肯定要赖床。”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小院内,山林里空余风声回荡,夹着不多不少的雪花,吹拂着,吹拂着,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