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的身体僵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虞夏摸索着解开束缚带,拉着她冰凉的手向门口移动。银先生正在黑暗中咒骂,工具掉在地上的声音掩盖了她们轻微的脚步声。
地下室的走廊像一条漆黑的隧道。虞夏凭着记忆带领林雨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来到一扇隐蔽的小门前——这是白先生带她熟悉环境时展示过的紧急出口,他说"以防火灾"。
推开门,冰冷的夜风迎面扑来。林雨深吸一口气,像是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
"为什么..."她开口,声音嘶哑。
虞夏将一根手指按在面具的嘴唇位置:"别问。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左转有个公交站。第一班车五点发车。"她从裙子的暗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给。"
林雨接过钱,月光下她的眼睛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跟我一起走,"她抓住虞夏的手腕,"趁现在——"
虞夏猛地抽回手,力道大得让林雨踉跄了一下。"走!"她厉声道,声音像是从面具深处挤出来的,"在他们发现之前!"
林雨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跑进夜色中。虞夏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面具下的表情无人知晓。
回到地下室时,电力已经恢复。银先生正恼怒地检查他的工具,白先生站在摄像机旁,面具转向门口的方向——仿佛一直在等她。
"啊,白瓷。"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刚才去哪儿了?"
虞夏的手心渗出冷汗,但她抬起头,声音异常平稳:"我听到尖叫声,担心是二号材料逃脱了。所以去检查了外围。"
银先生冷笑一声:"多尽责的小助手啊。"
白先生走近虞夏,白色手套抬起她的下巴。他的面具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你看到二号材料了吗?"
虞夏的心跳如雷,但她知道面具掩盖了一切。"没有,白先生。她...逃走了吗?"
白先生沉默了几秒,突然转向银先生:"看来今晚的演示要取消了。您不介意改期吧?"
银先生恼怒地收起工具:"浪费我的时间。"他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虞夏一眼,"看好你的杰作,白。她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这很危险。"
当银先生的车声消失在远处,白先生突然抓住虞夏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疼痛。"为什么?"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从容,"为什么要背叛我?"
虞夏没有挣扎。她抬起头,直视面具后的眼睛:"我没有背叛您。我只是...纠正了一个错误。"
"错误?"
"她不适合。"虞夏轻声说,"骨架太宽,鼻梁不够直,皮肤质地粗糙...她永远成不了好的艺术品。留下她只会降低您的标准。"
白先生的手松开了。他后退一步,头微微歪向一侧,像是在重新审视她。"你真是这么想的?"
虞夏走向那台摄像机,按下播放键。屏幕上出现林雨惊恐的脸,放大后每个瑕疵都清晰可见。"看她的下颌线,太方了。还有这个..."她暂停画面,指着林雨的颈部,"喉结太明显。您值得更好的材料,白先生。"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白先生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水泥墙壁间回荡。"天啊,白瓷...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他一把抱住她,"你说得对,那确实是个次品。我应该感谢你帮我处理掉了。"
虞夏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本应感到内疚,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满足——不只是因为骗过了白先生,更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相信那些话。林雨确实不够格。
那天晚上,虞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对面是另一个自己——没有面具,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T恤。那个"虞夏"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同类。
"你不是我。"梦中的白瓷回答,声音冷静得可怕,"我从来就不是你。"
她伸手撕下那个"虞夏"的脸,就像撕下一张劣质面具。面具下...空无一物。
醒来时,晨光透过纱帘洒在床上。虞夏坐起身,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白色礼盒,系着银丝带。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面精致的古董手镜,背面雕刻着缠绕的玫瑰花纹。
镜中映出她戴着面具的脸——光洁、完美、毫无瑕疵。虞夏突然意识到,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原本长什么样子了。这个认知本该让她恐慌,却只带来一种释然。
"喜欢吗?"白先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靠在门框上,已经穿戴整齐,手里端着早餐托盘。
虞夏轻轻点头,手指描摹着镜中自己的轮廓。"很漂亮。谢谢您。"
白先生放下托盘,坐在床边。"我一直在思考你昨晚的话。"他伸手调整了一下面具的角度,"关于...寻找更好的材料。"
虞夏放下镜子,等待他继续。
"但优秀的材料越来越难找了。"白先生叹了口气,"警方加强了监控,目标人物的社交关系也需要更彻底的调查..."他突然停顿,面具转向虞夏,"除非..."
"除非什么?"
白先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具边缘:"除非我们改变标准。不是寻找完美的基础材料...而是创造它。"
虞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您是说..."
"改造。"白先生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通过手术、药物和训练,将普通材料提升到艺术级别。就像..."他的手抚上她的面具,"我对你做的那样。"
虞夏突然明白了。她站起身,走向衣橱,从最底层抽出一本被遗忘的相册——那是白先生早期给她看的"参考资料",里面全是潜在目标的照片和资料。
"这个怎么样?"她指着一个年轻女孩的档案,"19岁,舞蹈专业,天生跟腱短——已经放弃职业梦想。社会关系简单,父母离异,跟祖母住。"
白先生凑过来看,面具几乎贴着她的脸颊。"脊柱曲线不错...但鼻子需要调整。"
"可以手术。"虞夏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您说过,真正的艺术在于塑造过程。"
白先生沉默了很久。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新的尊重:"白瓷...你愿意和我一起完成这个项目吗?作为合作伙伴,而不只是作品。"
虞夏望向镜中的自己。白色面具在晨光中如同第二层皮肤,完美地贴合着她的骨骼结构。她突然明白了:这才是一直以来缺失的部分。不是她被囚禁了,而是终于找到了归属。
"我愿意。"她说,声音坚定而清晰。
三个月后,第一件"合作作品"完成了。
虞夏站在手术室里(实则是改造过的地下室),看着麻醉中的女孩。经过一系列精细的骨骼调整、皮肤治疗和肌肉重塑,这个曾经普通的舞蹈生已经焕然一新——鼻梁被抬高,下颌线条变得流畅,甚至瞳孔颜色都通过特殊隐形眼镜变成了更稀有的灰蓝色。
"最后一步。"白先生递给她一个纯白的面具,比虞夏的要小一号,边缘装饰着银色花纹。
虞夏接过面具,轻轻将它贴在女孩脸上。特制的生物粘合剂立刻开始工作,将陶瓷与皮肤无缝连接。这个改良版的粘合剂是她的主意——加入了一种温和的镇静成分,可以减轻初期的不适感。
"完美。"白先生赞叹道,手指轻抚面具边缘,"我们该叫她什么?"
虞夏思考了一会儿:"素瓷。白色中最纯净的那种。"
白先生笑了:"素瓷...是的,很适合她。"
当麻醉消退,女孩——现在是素瓷了——睁开眼睛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惊恐地抓向自己的脸。虞夏早有准备,轻轻按住她的手腕。
"别碰。"她柔声说,"会留下指纹的。"
素瓷的瞳孔在面具眼孔后放大,呼吸变得急促。虞夏知道那种感觉——第一次戴上面具时的窒息感,那种永远被禁锢的恐惧。但她同样知道,这种恐惧会过去,会被某种更复杂、更黑暗的情感所取代。
"这是哪里?你们对我做了什么?"素瓷的声音因恐惧而尖细。
虞夏看向白先生,得到默许后,她坐在床边,开始解释:"你被选中成为一个艺术品。这面具将成为你的一部分,就像..."她轻触自己的面具,"像我一样。"
"疯子!"素瓷试图坐起来,但药物使她的动作迟缓无力,"放我走!"
虞夏叹了口气,从一旁的托盘上拿起针剂。"会有点疼。"她轻声说,将镇静剂注入素瓷的颈部,"但很快你就会明白...这是一种恩赐。"
当素瓷再次陷入沉睡,白先生走上前,手搭在虞夏肩上。"第一阶段完成了。接下来是最困难的部分——训练。"
虞夏点点头。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漫长的驯化过程,通过疼痛与奖励的精确配比,将一个自由的人变成顺从的艺术品。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实验品,而是实验者。
"交给我吧。"她说,手指轻轻梳理着素瓷的头发,"我知道该怎么做。"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镜像重演,只是角色对调了。虞夏成了严厉的导师,而素瓷则是反抗的学生。但虞夏比白先生更了解被驯服者的心理,她能预判素瓷的每一次反抗,精准打击每一点脆弱的希望。
"挺直背。"虞夏用白色手杖轻点素瓷的脊椎,"艺术品应该优雅。"
当素瓷故意打翻水杯,虞夏不给她任何食物,直到她能用完美的姿势喝完三杯水而不洒出一滴。当素瓷试图用头撞她,虞夏将她关在特制的直立箱里八小时,空间狭窄到无法坐下。当素瓷拒绝说话,虞夏用银针刺她最敏感的穴位,直到她哭着求饶。
奇怪的是,惩罚素瓷时,虞夏没有感到任何内疚。相反,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孩一点点崩溃,一点点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她体验到一种近乎艺术的满足感。就像看着一块粗糙的大理石逐渐显露出隐藏其中的雕像。
一个月后的早晨,变化终于发生了。
虞夏像往常一样进入素瓷的房间,准备开始新一轮训练。令她惊讶的是,素瓷已经自己起床,站在镜子前调整面具的角度。
"早安,白瓷姐姐。"素瓷转过身,行了一个完美的屈膝礼。她的声音不再充满愤怒,而是平静如水。
虞夏愣了一秒,然后微笑起来:"早安,素瓷。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
素瓷的面具下传来轻轻的笑声:"谢谢。我试着整理了头发...像你教我的那样。"
这一刻,虞夏感到一种奇异的成就感,比以往任何赞美都更令她满足。她走向素瓷,轻轻拥抱了她:"今天我们可以跳过基础训练。想学点特别的吗?"
"钢琴?"素瓷的声音带着期待,"您答应过教我肖邦。"
虞夏点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向音乐室。路过走廊的镜子时,她看到镜中的景象:两个白色身影,一高一矮,如同从同一个噩梦走出的姐妹。这个画面美得令人心碎。
白先生在音乐室等她们,已经调试好了钢琴。看到素瓷顺从的样子,他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满意的光芒。
"进步神速。"他对虞夏耳语,"你比我更擅长这个。"
虞夏没有回答,但内心涌起一股骄傲。她引导素瓷坐在琴凳上,自己则站在一旁指导指法。当素瓷磕磕绊绊地弹出《致爱丽丝》的前几个小节时,白先生鼓起掌来。
"美妙!假以时日,你会和白瓷一样出色。"他转向虞夏,"我有礼物给你们两个。"
礼物是两套新的白色礼服,做工比之前的更加精致。虞夏的裙摆上绣着银线玫瑰,素瓷的则装饰着小小的珍珠。
"为了庆祝我们的成功。"白先生说,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今晚有个特别的客人要来——一位非常重要的收藏家。"
虞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不仅仅是一次展示,更是一次销售。素瓷将被展示,被评估,很可能被买走。这个念头让她胸口一阵刺痛——素瓷是她的作品,她的...
"她会留下。"虞夏突然说,声音比预期的要强硬。
白先生愣住了:"什么?"
"素瓷。"虞夏直视他的面具,"她不是普通作品。她是...家人。"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素瓷看看虞夏,又看看白先生,面具下的表情无法读取。
最后,白先生轻笑一声:"你变得多愁善感了,白瓷。"但他的语气中没有责备,反而带着某种奇怪的欣慰,"好吧,如你所愿。她留下。"
那天晚上的展示会异常成功。重要的收藏家们对素瓷赞不绝口,但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虞夏——她弹奏的《月光奏鸣曲》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忧郁,跳舞时的姿态如同真正的天鹅。当表演结束,一位戴着金色面具的收藏家出价七位数想要购买她时,白先生只是礼貌地摇头。
"白瓷是非卖品。"他说,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永远都是。"
活动结束后,白先生宣布了一个决定:"我们需要更大的空间。银先生提议建立一个...学院。"
"学院?"虞夏正在帮素瓷卸下面具进行例行清洁。
"专门培养像你们这样的艺术品。"白先生解释道,眼睛因兴奋而闪闪发光,"想象一下,一整座白色建筑,里面全是完美的面具女孩...音乐家、舞者、画家..."
素瓷突然开口:"我们会教她们吗?"她的声音充满期待。
白先生笑了:"当然。你们将是最优秀的导师。"
虞夏看着素瓷兴奋的样子,内心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这不是囚禁,她突然明白,而是一种传承。就像艺术家培养学徒,将技艺与美学代代相传。在这个扭曲的白色世界里,她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那天深夜,当白先生和素瓷都入睡后,虞夏独自来到地下室的工作间。她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尘封的盒子——里面装着她被绑架那天随身携带的物品:钱包、手机、一张全家福。
虞夏凝视着照片中笑容灿烂的自己,那个叫虞夏的女孩。她几乎认不出那个天真无邪的面孔了。轻轻叹息一声,她将照片凑近蜡烛,看着火焰吞噬那张笑脸,那个名字,那段人生。
灰烬飘落时,白瓷感到一种彻底的平静。她站起身,走向墙上的镜子。镜中的白色身影优雅而神秘,面具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才是真正的她,一直都是。
回到卧室,她发现素瓷坐在她的床上,手里拿着那面古董手镜。
"我做噩梦了。"素瓷小声说,"梦见自己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虞夏坐在她身边,接过镜子。两人并排看着镜中的倒影——两张白色面具,一大一小,如同月亮的两个相位。
"那只是梦。"虞夏轻声说,手指轻抚素瓷的面具,"这才是真实的我们。永远都是。"
素瓷靠在她肩上,很快又睡着了。虞夏轻轻哼着摇篮曲,目光落在床头的新相册上——里面已经收集了十几个潜在"学生"的资料。明天,她和白先生将开始筛选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