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站在王婆婆家的院门口，看着屋檐下倒挂的麻雀，那些干瘪的躯体在暮色中轻轻摇晃，像一串诡异的风铃。地面上的蝙蝠符号被渐浓的阴影笼罩，两块嵌在“眼睛”位置的黑晶却越来越亮，隐隐透出暗红的光，仿佛真有只无形的眼睛，正从符号里往外窥探。

他缓缓后退半步，背靠着斑驳的木门，指尖的白光悄然敛去。体内的剑元在躁动，像嗅到血腥味的野兽，这股熟悉的恶意——混杂着贪婪与怨毒的魔气，比盖伦的气息更隐蔽，却也更难缠。

“吱呀——”

身后的木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被风推开，又像是有人在门后动了一下。凌天猛地回头，只见昏暗的堂屋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扶着门框，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正是王婆婆。

“是……是小木头啊？”王婆婆的声音发颤，手里攥着根拐杖，杖头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响，“刚才好像听到有娃子哭，是不是艾莉娅那丫头？”

凌天看着她的脚——布鞋的鞋尖沾着点白石灰，和地面符号的颜色一模一样。“婆婆，您没事吧？”他低声问，目光扫过堂屋，桌子上的油灯没点，角落里堆着的柴火倒了一半，像是被人撞过。

王婆婆的眼神有些涣散，她揉了揉眼睛，又往屋檐下看了一眼，突然打了个寒颤：“那……那是什么？”

凌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屋檐下的麻雀不知何时少了一只，只剩下空荡荡的细绳在摇晃。而地面的蝙蝠符号上，那只从碎晶里爬出来的黑甲虫，正顺着“翅膀”的纹路往符号中心爬，所过之处，白石灰竟泛起了焦黑的痕迹。

“婆婆，您先跟我出去。”凌天伸手想去扶她，王婆婆却突然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似的。

“不能走……”她喃喃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角，“他说……要等蝙蝠睁眼，才能走……”

“谁？”凌天追问，“谁跟您说的？”

王婆婆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喉咙里却突然发出“嗬嗬”的声响，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她捂着胸口倒下去时，凌天看清了她的后颈——那里贴着一块指甲盖大的黑晶，晶面正往皮肤里渗着黑雾。

“婆婆！”

凌天冲过去扶住她，指尖刚触到那块黑晶，就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往上爬，像是有无数根细针钻进血管。他下意识地调动剑元，指尖泛起微光，黑晶瞬间发出“滋滋”的响声，表面的黑雾像遇到烈火的油脂般消融了。

王婆婆咳嗽了几声，脸色缓和了些，她抓住凌天的手，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是……是个戴斗笠的人……给了我块糖……说吃了能梦见我家狗子……”

狗子是王婆婆战死的儿子。凌天的心沉了下去，他低头看着王婆婆后颈的黑晶，边缘已经和皮肤长在了一起，像块生在肉里的黑斑。

“木头哥哥！”巷口传来艾莉娅的声音，还夹杂着林薇的呼喊，“我们来了！”

凌天把王婆婆抱到院子中央的石凳上，用布盖住她后颈的黑晶，转身走向门口。林薇带着赵虎和莫雯跑了进来，卡伦和秦风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油灯和药箱。

“怎么回事？”林薇举着油灯照向屋檐，看清那些倒挂的麻雀，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蝙蝠符号。”莫雯蹲下身，用匕首拨了拨地面的白石灰，“是‘影蝠教’的标记。”

“影蝠教？”赵虎皱眉，“那是什么玩意儿？”

“一群信奉暗影魔神的疯子。”莫雯的声音冷了下来，“据说他们能操控毒虫和阴影，最喜欢用活人为祭品。三年前在北境被打散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她用匕首挑起那只黑甲虫，甲虫在火光中挣扎，甲壳上的纹路竟和蝙蝠符号一模一样，“这是‘蚀骨虫’，以活物的精气为食，被它爬过的地方，连石头都会腐烂。”

秦风已经给王婆婆把了脉，脸色凝重：“她中了慢性毒，黑晶里的魔气正在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必须尽快把晶块取出来，否则……”

“怎么取？”林薇急道。

“得用净化魔法，或者……”秦风看向莫雯，“您的暗影魔法或许能暂时压制，但彻底根除，还需要专门的解毒草药。”

莫雯点头，立刻凝聚起淡紫色的暗影能量，小心翼翼地覆盖在王婆婆后颈的黑晶上。黑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王婆婆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凌天站在一旁，看着莫雯的动作，忽然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暗影魔法与魔气本就同源，强行压制相当于以毒攻毒，对施法者的消耗极大。他的目光扫过院子角落，那里堆着些晒干的艾草，是王婆婆平时用来驱蚊的。

“秦风大夫，”凌天突然开口，“艾草能驱虫吗？”

秦风愣了一下，点头：“新鲜的艾草有挥发性气味，确实能驱避毒虫，但对这种魔化的蚀骨虫……”

凌天没等他说完，已经走到角落抱起艾草，又从灶台边拿起火折子，将艾草点燃。浓烟瞬间冒了出来，带着刺鼻的草木灰味，弥漫在院子里。

“你干什么？”赵虎不解。

凌天没说话，只是拿着燃烧的艾草往屋檐下走。那些还挂在绳上的麻雀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从它们干瘪的躯体里钻出十几只黑甲虫，慌不择路地往阴影里钻。但艾草的浓烟仿佛带着某种力量，甲虫刚接触到烟雾，就纷纷掉落在地，抽搐着死去。

更让人惊讶的是，地面上的蝙蝠符号在浓烟中渐渐变淡，嵌在“眼睛”位置的黑晶也失去了光泽，像两块普通的石头。

莫雯停下动作，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这……”

“艾草性阳，能驱阴邪。”秦风恍然大悟，“虽然对付不了强大的魔物，但对这种依附阴影生存的虫子和符号，确实有效！”

凌天把燃烧的艾草放在石桌上，浓烟继续弥漫，院子里的阴冷气息明显淡了许多。他走到王婆婆身边，见莫雯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便低声道：“换我试试？”

莫雯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快要压制不住黑晶里的魔气了。

凌天蹲下身，假装查看王婆婆的伤势，指尖不经意地划过黑晶边缘。一缕极淡的剑元顺着指尖渗入，像根细针，精准地刺向黑晶与皮肤连接的地方。

“唔……”王婆婆疼得闷哼一声。

“别动！”凌天轻声道，指尖的剑元不断游走，一点点切断黑晶与血肉的联系。这是他早年在医书上学的“分筋术”，原本用于剥离嵌入骨头的箭头，此刻用来对付黑晶，竟意外地有效。

片刻后，他指尖一挑，那块黑晶“啵”地一声从皮肤里脱离出来，落在事先准备好的铜盆里。黑晶离开人体，立刻发出凄厉的尖啸，表面的黑雾疯狂翻涌，却在接触到艾草的浓烟后，迅速消散，最终化作一滩黑水。

王婆婆的脸色明显好转，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成了！”赵虎惊喜地喊道。

林薇看着铜盆里的黑水，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凌天，眼神复杂。从石窟里的“意外”撞出圣剑，到现在用艾草破解蝙蝠符号，这个总是木讷寡言的年轻人，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拿出让人惊讶的办法。

“现在怎么办？”卡伦看着地上的符号，“影蝠教的人会不会再来？”

“他们既然留下了符号，就一定在附近。”莫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秦风大夫，麻烦您先送王婆婆回住处休息，最好派人守着。林薇，赵虎，我们分头在镇上搜查，重点看有没有类似的符号，发现情况立刻发信号。”她顿了顿，看向凌天，“你……”

“我跟你去。”凌天开口。他知道影蝠教的人既然敢对王婆婆下手，就绝不会只布下一个符号，而莫雯的暗影魔法虽然能探测魔气，却容易被同类气息干扰，他的剑元感知或许能派上用场。

莫雯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分配好任务，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秦风背着王婆婆往镇上的临时住处走，卡伦跟在后面，手里提着油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林薇和赵虎则朝着镇东头走去，那里住着不少平民，最容易成为目标。

凌天和莫雯走在后巷里，艾草的浓烟渐渐散去，夜色重新笼罩下来，只有两人手中的火把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你好像对影蝠教很了解？”莫雯突然问，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凌天握着半截燃烧的艾草，淡淡道：“以前听人说过。”

“听谁说？”莫雯追问，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影蝠教的事在北境都是机密，除了当年参与围剿的人，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用蚀骨虫和蝙蝠符号。”

凌天的脚步顿了顿，没回答。

莫雯看着他的侧脸，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那双眼总是显得平静的灰蓝色眼眸，多了几分深不可测。“你到底是谁？”她再次问出这个问题，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从黑风谷到铁锈镇，你的每一次‘意外’，都太巧了。”

巷口的风卷着落叶吹过，凌天的衣角轻轻晃动。他看着远处镇中心的灯火，低声道：“重要吗？”

“重要。”莫雯停下脚步，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是敌人，我们现在就该动手；如果你是朋友……”她顿了顿，“至少该让我们知道，该把后背交给什么样的人。”

凌天沉默了片刻，指尖的艾草烧到了尽头，烫了他一下。他甩掉灰烬，抬头看向莫雯：“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

莫雯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始终不肯松口，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但我提醒你，影蝠教的人很狡猾，他们擅长伪装和偷袭，等会儿搜查时，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两人继续往前走，后巷越来越偏僻，两侧的房屋渐渐变成了废弃的仓库和猪圈，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粪便的臭味。凌天的感知如同蛛网般铺开，剑元的悸动越来越明显，他能感觉到，前方不远处，有一股和蝙蝠符号相似的魔气，正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那边。”凌天指向左侧一个废弃的粮囤，粮囤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丝极淡的红光。

莫雯立刻熄灭火把，凝聚起暗影能量，小心翼翼地靠近。凌天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攥着半截没烧完的艾草。

靠近粮囤时，他们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用东西刮擦木板。莫雯做了个手势，示意凌天从左边绕过去，自己则握紧法杖，准备从正面突破。

凌天点点头，悄无声息地绕到粮囤左侧，那里有个破洞，刚好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他凑近洞口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灰布斗篷的人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把小刀，在粮囤的内壁上刻画着什么。借着他手里的油灯，凌天看清了那些刻画的图案——正是和王婆婆家一模一样的蝙蝠符号，只是这个符号更大，边缘还嵌着十几块黑晶，正散发着暗红的光。

而在符号的中心，绑着一个小孩，正是白天被救回来的李大叔的儿子，此刻正被布团堵着嘴，吓得瑟瑟发抖。

“果然还有一个。”凌天心中一沉，正想给莫雯发信号，就见那灰布斗篷突然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肉瘤的脸，他的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一片漆黑，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墨。

“嘻嘻……又来送死的了？”那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他手里的小刀突然指向粮囤左侧的破洞，“躲在那里的小老鼠，出来吧。”

凌天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没有犹豫，将手里的艾草猛地从破洞扔了进去，同时大喊：“动手！”

艾草在油灯的火苗中瞬间燃起，浓烟弥漫了整个粮囤。灰布斗篷的人发出一声尖叫，显然对浓烟极为忌惮。莫雯趁机撞开木门，暗影箭如同毒蛇般射向那人！

“雕虫小技！”灰布斗篷的人冷笑一声，挥手放出一大群黑甲虫，挡住了暗影箭。他伸手抓向被绑的小孩，似乎想拿人质。

凌天已经从破洞钻了进去，他没有去攻击灰布斗篷，而是直奔小孩身边，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断绳索，将小孩护在身后。

“找死！”灰布斗篷的人见状，放弃了操控甲虫，亲自扑了上来，手里的小刀闪着幽绿的光，显然淬了毒。

凌天抱着小孩，看似只能躲闪，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他脚下的动作看似杂乱，却精准地踩在那些嵌在符号边缘的黑晶上，每踩一下，黑晶就发出一声脆响，符号的光芒便暗淡一分。

“你敢破我的阵！”灰布斗篷的人又惊又怒，攻势更加凌厉。

莫雯趁机释放出暗影束缚，将他的双脚缠住。灰布斗篷的人踉跄了一下，凌天抓住这个机会，抱着小孩猛地撞向他的胸口。

这一撞看似普通，却恰好撞在他胸口的一块肉瘤上。灰布斗篷的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干瘪下去，最终化作一滩黑水，只剩下那件灰布斗篷落在地上。

随着他的死亡，粮囤内壁的蝙蝠符号彻底失去了光泽，那些黑晶纷纷碎裂，变成了普通的石头。

莫雯松了口气，看着凌天怀里的小孩：“没事吧？”

小孩摇了摇头，扑进凌天怀里哭了起来。

凌天拍了拍他的背，目光落在地上的灰布斗篷上，那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气息，和盖伦的魔气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阴冷。“他不是盖伦的余党。”他低声道，“影蝠教和盖伦，可能只是互相利用。”

莫雯点头：“影蝠教需要盖伦的魔血晶来增强力量，盖伦则需要影蝠教帮他收集祭品，他们是狼狈为奸。”她捡起灰布斗篷，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徽章，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蝙蝠，蝙蝠的爪子里抓着一颗骷髅头，“这是影蝠教的祭司徽章，看来我们惊动了不简单的人物。”

远处传来了林薇和赵虎的呼喊声，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凌天抱着小孩走出粮囤，夜色中的铁锈镇依旧灯火点点，只是那些灯火背后，不知还藏着多少未被发现的蝙蝠符号。

他看着怀里哭泣的小孩，又看了看远处镇中心的方向，心中清楚，这一夜，还很长。而影蝠教的出现，或许只是个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