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与苏晓月之间的默契。菲莉雅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尖，那里已经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雪泥。商场门口的工人正在用铁锹清理最后的积雪，铁器刮过地面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同裳！"
苏晓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微微的喘息。菲莉雅转身，看见她正小心地踏着未干的雪水走来，深蓝色的雪地靴上已经溅上了几点泥渍。
"公交车堵在长安街了。"苏晓月解释着，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短暂停留。她的围巾上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
菲莉雅轻轻点头。她注意到苏晓月的睫毛上也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融化的雪还是汗水。
商场内部的温暖瞬间包裹了她们。暖气开得很足，与室外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菲莉雅解开羽绒服最上面的扣子，金发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耀眼。她注意到门口的保安多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快移开，却在她心里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苏晓月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小心地避开刚被拖过的、还有些湿润的大理石地面。她们经过一个个灯光柔和的橱窗，玻璃上还残留着室外带进来的水汽。
"看那件大衣，"苏晓月在一家店的橱窗前停下，指尖在玻璃上轻轻一点，"这个颜色很适合雪天。"
那是一件燕麦色的羊绒大衣，质感柔软。菲莉雅的目光掠过标签，那上面的数字让她想起姐姐林雅在计算家用时微蹙的眉头。
"不太实用。"菲莉雅说。
苏晓月笑了笑，没有坚持。她挽起菲莉雅的手臂，继续往前走。"就当陪我看看嘛。"
在一家珠宝店的橱窗前，苏晓月停下脚步。橱窗里陈列着一枚胸针，造型是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镶嵌着蓝宝石。
"你的眼睛，"苏晓月轻声说，"和这些蓝宝石很像，但在雪天的光线下会更美。"
菲莉雅凝视着那些冰冷的石头。它们在被擦得锃亮的玻璃后折射出冷静的光芒。但她想起的是昨日北运河冰面的颜色，在雪后初晴的天光里泛着的、那种带着生命质感的蓝。
"不一样。"菲莉雅说，"宝石的光是固定的，而冰雪会变化。"
苏晓月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你总是能注意到这些。"
她们乘扶手电梯上楼。菲莉雅注意到苏晓月的靴底在台阶上留下淡淡的水痕，很快又被新的脚印覆盖。
在三楼的家居区，苏晓月在一组茶具前流连了很久。白瓷茶杯薄得透光，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真美。"她轻声说，手指悬在茶杯上方，没有真正触碰。
菲莉雅站在她身侧，看着那组茶具。她在心里计算着瓷器的烧制温度，想象着工匠是如何在寒冬里守护着窑火，才能烧制出这样完美的器物。
"你喜欢这个？"菲莉雅问。
苏晓月收回手，摇摇头："只是看看。这么薄的瓷器，一不小心就会碎吧。"
她们走到观景平台，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俯瞰下方的街道。长安街上的积雪已被清理到两侧，露出黑色的路面。来往的车流缓慢移动，像一条闪烁的灯河。
"月考的成绩出来了。"苏晓月突然说，手指在玻璃上画着一个看不见的图案，"我数学还是不及格。"
菲莉雅沉默着。她想起自己那张零分的数学试卷，此刻正躺在书包最底层，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
"我爸爸说，如果期末再不及格，就要给我请家教了。"苏晓月的语气很平静，但菲莉雅看见她在玻璃上的手指微微发抖。
"需要我帮你补习吗？"菲莉雅问。
苏晓月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不用了。你自己......"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菲莉雅的金发上，"你最近还好吗？"
玻璃窗上映出两人的倒影。菲莉雅的金发在深色玻璃的映衬下像一道温暖的光，与窗外冰冷的雪景形成奇异的对比。
"还好。"菲莉雅说。
她们都知道这不是真话。
下楼时，苏晓月在书店门口停下。
"我进去买本参考书。"她说，"你要一起吗？"
菲莉雅摇摇头："我在外面等你。"
她站在走廊中央，看着来往的人群。女人们穿着昂贵的皮靴，鞋跟敲击在刚被擦干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菲莉雅低头看着自己的雪地靴，鞋边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在脚下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苏晓月很快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印有书店logo的纸袋。
"走吧。"她说，声音比刚才轻快了些。
走出商场时，傍晚的寒气立刻扑面而来。菲莉雅把脸埋进围巾里，呼出的白气在暮色中缭绕。她们并肩走向公交车站，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谢谢你陪我。"苏晓月说，在车站的灯光下，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下雪天一个人逛街，总觉得太寂寞了。"
菲莉雅轻轻点头。她看着苏晓月登上公交车，透过蒙着水雾的车窗向她挥手。直到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她才转身离开。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北运河。河面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对岸CBD的霓虹倒映在雪地上，被来往的脚印切割成碎片。她站在河边，看着那些破碎的光影，想起商场里那些完美的、易碎的瓷器。
口袋里，那支金属钢笔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她拿出来，在路灯下端详。这支笔的价格是苏晓月那本参考书的十倍，却是她用自己攒下的零花钱买的最实用的东西。
远处，写字楼的灯光依次亮起，像雪地里突然绽放的花朵。菲莉雅站在河边，金发在渐起的夜风中轻轻飘动。她知道，明天在学校见面时，苏晓月不会提起今天的SKP之行，她也不会。有些距离，就像这雪后的夜晚，看似纯净无瑕，实则暗藏着无数看不见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