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自己妥协的缘故，氛围不再剑拔弩张。在小纪交替使用卫生间前，小晚还善意提醒旋钮拧到尽头的水会很烫，交代可以用粉红色的毛巾——她并未使用。
有点在意小晚用的是谁的毛巾……千素柔没有意识到当中存在的挑拨。告诉金宵月吹风机的位置，千素柔到厨房拿小锅温咖啡风味牛奶。
用玻璃杯盛好，一人一杯。
端着餐盘来到茶几前，千素柔对冒蒸汽的杯子轻轻抿一口，打定主意，要帮小雨芹洗澡。顺带洗漱的同时，自己也能以困倦之姿回到房间里。希望可以裹上被子睡大觉，精力耗尽的她实在不想开什么女子会。要是能其乐融融还好，但现实多半是她在中间当桥梁找连接两人的话题。
叹气。
重新准备两套衣服，擅自将惜冬的衣服让渡给小雨芹。不过，就算是穿自己的衣服，在小雨芹身上也和套上超大号雨衣没什么两样。娇小的女孩子真可爱！果然女生都存在着喜爱洋娃娃的基因。就算是会喜欢高达的女生肯定也不会拒绝洋娃娃的，千素柔心想。
话说回来，小晚也是比较娇小的类型，但可能是气场太强，自己总有种无法将其作为可爱生物看待的感觉。
千素柔不禁回忆起和金宵月的交往。然后得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结论——孤独。仪表固若金汤，但却会不经意间流露一些破碎感，仿佛整个人是由玻璃碎片拼接而成。她不喜欢虚伪的说法，但眼下的小晚显然没有真正向她敞开内心。当然，以新朋友的角度来说，才一天就敞开内心未免也太可怕了。
唯独无法解释的问题是——
对自己的好感究竟来自哪里？
之前有想过是脸，但是总觉得不太对。同样漂亮、纤细的小纪就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而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小雨芹也未能吸引她。在英气骑士、可爱公主和恶毒皇后中选最后一个，怎么想都很奇怪。
“姐姐，把衣服穿好啊！”
在千素柔发散思维时，纪钰舒裹着毛巾出来，套着的上衣七扭八歪。傲人的身材毫无顾忌的浮现在两人面前。
纪雨芹目不转睛。
这是在言语上失利后改为用美色惑之了吗？目标显然是旁边的千姐姐，不过纪雨芹还是有种多谢款待的想法。
“抱歉，在家这样习惯了。”
“像模特一样。”
千素柔并未回避。虽然面对曾喜欢之人的身体心跳有些加快，但落落大方的本能更加优先。遴花高中学部的宿舍有澡堂，平日里在校生也会借用，千素柔也是受邀常客。在看到女生的身体时，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大概她是更需要精神慰藉的类型。
“别太夸张。要说的话，素素你的身材才是真的好。哈哈，突然想起来，以前还有学妹专门向我打听，然后组团去澡堂围观你的事情呢。”
“那和身材没关系吧？”
分明是在围观珍稀动物。因为圈子太小，名人效应比千素柔预想中还大，就像当红的影星在澡堂出没，围观的人在乎的肯定不是肌肉如何如何，而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我觉得有哦。”
纪钰舒的视线在某处扫过。千素柔一边红着脸笑骂学坏、下流，一边对着胳肢窝发动挠痒痒攻击。本就窄小的T恤，下摆翻了起来，有点凸的肚脐暴露在空气中，像是一小个漂亮的红葡萄干。
挥动的手掌掠过“平平无奇”的部位，千素柔触电般收回。如今已不适用那些越线的玩闹。对于自己有些旖旎的心思，千素柔感到恶心，连忙退到属于朋友间的安全地带。回望，在纪雨芹的惊呼中将她横抱起来，接着逃入四面瓷砖、堡垒般的卫生间。
有种时间还留在高中的感觉。犹记得那天中庭的桃花林，失去记忆的自己到校长室补收毕业证明，穿越无数陌生问候，回以无数笑容，疲倦地落座在其中一颗桃树下，对着天空试图找回过去自己的痕迹。视线中一片桃花瓣飘落，花瓣与瞪羚般飞跃七重台阶的人影重合。是考生吧，那时的她心想。穿着专门用来面试的学生西装外套，认真到不行地戴着复古眼镜，短裙后半部在全速奔跑下向上扬起，有如强风吹拂般从跟前掠过，然后又像退却的潮水踉跄着脚步后退。只是匆匆一瞥，便把考试丢到脑后。
是在等我吧。
时间与记忆接壤。
——你在等什么人吗？
和小纪初遇的那一天。
摘掉眼镜一甩刘海，阳光的笑容下映出明媚的脸颊。啊，当时的她便觉得，自己等待的一定就是这个人。冒冒失失，延误航班错过考试时间，又因为与她相遇，满脸通红地找监考老师求情。然后明明是第一次来高中部，却要带着她熟悉校园。
一点点萌芽的恋心铸成了错误。
只是友谊的话便能恣意活在蓝天下，意识到这点时已经太晚。沦陷得过快，从未思考过失败之后要怎么做，游戏里的唯美画面与记忆交叠，千素柔才发觉若是重来一次自己肯定还会做一样的决定。
不过是被甩罢了。
沉寂下的情丝随时有复生的危险，不喜欢的话很轻松就能出口，但能决定并非心情而是态度。千素柔轻拍脸颊，帮纪雨芹解内衣的扣子。角落里稳固的长板凳提供助力，千素柔扶住纪雨芹的背后，控制花洒的角度——
“没浴缸是不是有点不习惯？”
纪雨芹下达吩咐后拿到洗头水，接着摇摇头。
“其实被放进浴缸里怪可怕的，有种水会漫上来的错觉。还是这样比较好……话说，千姐姐你不是喜欢女孩子的吗？这样没问题？”
白色的泡沫飞速增长，纪雨芹揉捏着头发询问。
“噢，小雨芹很在意吗？放心好啦，我对小雨芹你没那个心思。不是说你没有魅力啦，就是说……”
千素柔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习惯是一方面，心情也顶多算是偶尔欣赏，但生理上却是有点抗拒。大概是空白的过去残余下来了某样东西。
“有点提不起劲？我懂的。”
“嗯，差不多。其实我知道小雨芹特别喜欢小纪，偶尔的争风吃醋和彰显独占欲也很可爱哦！”
视线中的小耳朵开始泛红。
“你在消遣我？”
“——不是。其实我想问问你对惜冬的看法啦！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那孩子对谁这么在意。要是你们互有好感，可不可以多分一点喜欢给她？惜冬的个性意外的纤细呢。”
千惜冬当然对谁都不在意，因为她最在意的人就是你。纪雨芹自然不可能直接说出来，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好感吗？她有点难以想象那个个性认真的人会喜欢自己，但想象对方逢场作戏同样困难。如果是玩恋人游戏的话，她当然会多分一些关注给对方，但也仅限于此。还有，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看出自己对姐姐的心思，然后委婉叫自己放弃，再选择千惜冬？
何等没有自觉的女人！
——把我支给妹妹，然后抢走我的姐姐？
虽然稍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容许千素柔的存在她就已经濒临极限。谁都不能抢走姐姐，如果你让她受伤再好不过，到时候我就可以安慰她了。纪雨芹心想。
肚子里的蛔虫吐出真心话。
“仗着姐姐喜欢就这么肆无忌惮，我真是讨厌你。”
千素柔不慌不忙地微笑——
“我拥有的是朋友的喜欢，你拥有的是姐妹的喜欢，将来还会有人拥有恋人的喜欢。小雨芹，我觉得啊……感情不是蛋糕，分出一块就少一块；感情是一幅画，颜料越多色彩就越丰富，色彩越和谐就越美好。”
热水浇在头上，泡沫哗啦啦地越过身躯，沐浴露又凝结新的泡沫。暖流让纪雨芹的思考半停顿。虽然她讨厌说教，但这番话不无道理。然而属于她的画就只有单一的颜色，倘若失去它，就只剩下一副空壳。千素柔对沉默不甚在意，哈哈两声，对着纪雨芹这么说道：
“我有把小雨芹当成朋友哦。恋人的话，不妨考虑下惜冬如何？为了小雨芹，惜冬甚至开始顾虑胸的大小了。”
这人在讲什么？
洗完之后，自主将身体擦干。能做到的事情，纪雨芹不想他人代劳。备换的衣服套在身上，松松垮垮，就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转念一想，千惜冬比姐姐还要高一点，不禁让人觉得营养全都用在了身高上面。平也确实平。纪雨芹扭过头瞥了眼千素柔，心想果然和千素柔不是亲姐妹。
“千姐姐还是先想好怎么度过今晚吧。”
再度被抱起来之后，纪雨芹这么说。旋即，正上方的嘴唇微微抿住，眉毛像是拿不准状况般扭作一团，再配上忧郁的脸，以至于瞧起来像是在愤怒和讥讽。
“唉，为什么她们不能好好相处呢？明明从个性上来看很互补啊。”
“不……一般来说那叫个性不合吧。”
喜欢上个性完全相反的人，通常是漫画和小说中才有的情节，往往是极具戏剧性的，所以会有特殊的缘由。纪雨芹叹口气，她自己最开始也是讨厌天降的姐姐的。
“是吗？”
“嗯。”
“看来这就是我被小雨芹讨厌的理由了。”
“千姐姐，你在拐弯抹角骂我性格差又扭曲，对吧？”
“呃，小雨芹对我的评价是不是有点太高了。我不是那么好的人哦。”
千素柔真正想说的，其实是自己很冷酷这件事。说不爱就可以不爱，将温柔当作武器肆意挥使。坦言说，纪雨芹那种炽热到焚烧自己的情感让她感到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