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雨芹早就察觉到金宵月和姐姐的不睦。

她当然是金宵月的支持者,如果能就此解决最大的竞争对手再好不过,但贴心的妹妹不可能背叛姐姐。现在的提议也是。与其给姐姐接触到更多人的机会,不如让她的心思依然集中在千素柔身上。想想看,把人带到宿舍里面,还天天跑去接送,和恋人也没有两样。有千素柔这个天堑在前,那些不长眼的追求者只会知难而退,乃至反过来——姐姐为阻拦千素柔的追求者殚精竭虑。

保持现状,她就还是姐姐最爱的妹妹。

至于金宵月成败与否——

抱歉。在她看来,即使金宵月失败,也还会有银宵月或是其他什么人前赴后继。那个人就是有这种魔力。早在初入高中时,她的姐姐就时常向她抱怨那些向千素柔告白的人,甚至帮千素柔挡桃花的方法还是她教给姐姐的。也因此,在得知姐姐拒绝千素柔告白时,她才会觉得难以置信。推开梦寐以求的事物,真让人搞不懂姐姐到底在想什么。

饭菜美味到想让人当场拜师的程度。

有点尖锐的话题一过,晚餐的时间在平安无事中度过。

在这场比拼耐久的战争中,十年前的晶管电视机被迫营业。长达九十秒的卖声乐课广告一过,荧幕上浮现足以使人类娱乐事业倒退三十年的歪瓜裂枣演员。也不是说丑,只能说长相非常没有特色——最大的特点是让人怀念从前。脸上清一色抹着比墙腻子还厚的妆容,部分造型像是朝着女娲母亲抗议,演技到了不如没有的程度。

糟糕的电视剧为实体电影业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金宵月的这一结论得到三人的认同。话虽如此,就算打开白蛇传或者天仙配结果也是一样——无人在意。帮着收拾好餐桌的她们无所事事,而最关键的人物临阵脱逃——千素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在纪雨芹看来,这已经是委婉的逐客令,但是较劲的两人决定继续打搅对方的正常生活,说不定已经在考虑今晚住下来。

偏偏千惜冬那个家伙不在。如果是她,一定能无视氛围地赶人。就算是个胆小鬼,喜欢的人被觊觎时也能鼓起勇气。在闪烁的电视光中,看着诡异氛围的纪雨芹心想。

影视剧的走向逐渐变成男人们对女主角的追逐。编剧的想法很好懂,当中最神秘、最像是会说“有趣的女人”的家伙就是男主角,而在后面在穷追不舍的青梅竹马被数次甩开、露出苦涩的笑容。细数男主角的行为——唱反调,为难女主人公,关键时刻救下她,莫名其妙产生好感开始吃醋,不禁让人觉得有病的程度。女主人公像一条鳗鱼,拼命用力去抓的人抓不住,却钻进名为神秘感的饵料牢笼。硬要给出合理解释的话,纪雨芹觉得是女主为男主的钱权所着迷,本质还是慕强——资本最喜欢灌输的意识形态。

——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

困意使纪雨芹打了个哈欠。

她看向其他两人。金宵月抱着手机快速输入,像是和什么人聊天,而她的姐姐正在看猫咪视频——列队的波斯猫群,其中有一只在偷懒地伸懒腰。

“姐姐,今天要住下吗?”

在问之前就已知晓答案。不过姐姐点头时偷偷瞥了一眼金宵月,显然是怕偷跑的猫偷吃。虽然不觉得千姐姐会给机会,但醋意爆发时理智会衰减一事她再清楚不过。难道你们要三个人挤一张床吗?这句话留在喉咙里面。

金宵月跟着说:“那我跟着住下也没关系吧?”

姐姐没有回答她。但金宵月仍然热情高涨,表情仿佛在幻想某件美妙的事情。看来就算提醒她们要征求主人的意见也是无用,纪雨芹选择无视。不出意外的话,她今晚将在千惜冬的房间度过。

……

金宵月我行我素地来到卫生间,试图开灯,反复拨动扳手开关,室内还是漆黑一片。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化为移动光源,带领她找到另一个悬浮在洗手台上开关,按下,浴室里顿时亮起彩色的巡回光。不是派对那种惹人厌的光晕,而是非常可爱的素色印花,可以归类到艺术灯的范畴。真可爱,她心想。

将褪下的衣物随手扔进洗衣篮中,金宵月打开浴洒开始冲凉。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松地全身沉浸。金宵月将这里视作属于她和小千的秘密地带,而客厅里有两个闯入者。换洗衣物不必要,因为她知道小千会妥善处理一切,现在她不过是从冒牌货身上抢回一些本来就属于她的待遇,不值得大惊小怪。

时间计算得刚刚好。

水滴击打瓷砖的哒哒声是欢迎小千的前奏。

“真是任性……下次我要收你们旅费了哦!”

是小千的声音。想必是得知了留宿的结论,面对自己的任性只好宠溺的抱怨。虽然碍事的家伙也在,但真希望小千抱怨的时候不要把无关紧要的人加进来。

想要独占小千的欲望前所未有地强烈。

忍耐,金宵月再次提醒自己。只要是突兀的东西,不论是好感还是恶意都会吓到小千。不稳定的状况会导致一败涂地。一厢情愿的表白必定和孩童的许诺一样变成空中楼阁。现在的自己就处于一种虚浮的状态,悬在小千心灵的上空,还缺少切实落地的准备。

金宵月整理好表情,捋顺披散着的头发,但镜子里肤色苍白的十八岁女生仍像是个从恐怖片场跑出来的女鬼,不管是头发还是眼珠,都擅自对色素进行抵抗。水流是着色剂,让它们看起来更浅,就像电影里穿越时空的人逐渐消失那样透明化。

来到磨砂门前面,棱影攫住模糊的粉色。听到喀拉的声音之后歪斜着身子,试图把脸挤进那个细小的门缝里,只看到一只洁白的手臂偷偷地溜进来。白色的微厚T恤和粉红色毛巾搭在纤细的手腕上,金宵月有种它会被门折断的错觉。

“进来不就好了。”

金宵月满不在乎地开口,仿佛没有半点影响。

闻言,那纤细的手腕抖了一下,就像是膝跳反应。雾气朦胧的水汽缠绕住绯红的脸颊、渗透入舔着嘴唇的粉舌。果然小千对女人是有欲望的,这个信息令金宵月感到兴奋。

“呃,我只是来送衣服的。”

金宵月拿走T恤。接着故意夹着嗓子发出怎么只有T恤的声音,可爱的手腕又抖了一下,像是在掏道具袋一样拿出全新未开封的内裤和一条四分裤。前者让金宵月觉得遗憾,后者则像是练室内运动的运动款。

“咦,没有文胸吗?”

“服装市场关门了。”

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仍在营业的只有服装商场前的洋快餐点店。千素柔稍微回想了一下金宵月的体型,认为还不到会被T恤磨得不舒服的程度。借一下小千的也可以嘛,金宵月撒娇着说。

这次没有抖,而是迅速撤离。

“非要听我说‘手电筒没办法装五号电池’之类的话吗?小晚,出门两百米的地方有四星级宾馆。”

“不去。我只是有点好奇小千的尺寸。”

短暂的停顿。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啦。唉,我倒是很羡慕小晚你……”

千素柔背靠在关闭的门上,碎碎念着很麻烦,把高中缺少运动当作发育的原因,抱怨会觉得肩酸。简短说了几句,金宵月便听见千素柔和纪钰舒的交谈,也是关于洗澡和衣服的。本来要安排纪钰舒姐妹一起睡的,但纪钰舒却拿惯例来要挟小千,想要霸占属于她的位置——

“我也想和小千睡。”

金宵月快速穿上三件套,推门而出,找准灯光下的背影,一下窜到千素柔的身后。

臂弯搭在铁细的脖颈上。

客厅多圆球吊灯的白光有些刺眼,眯起眼睛的金宵月准确捕捉到另外一个发光体——纪钰舒充满敌意的视线。琥珀黄的眸子瞪得细长,既像野猫,又像夏天上午茂密枝桠泄露出的金辉,不禁让她感觉到有些羡慕。自己虽然改姓金,但没有因此祛除掉身上的灰色,即使努力表现出活泼,灰色也还是像附骨之疽缠绕在灵魂上。

“好热,我才不要。”

千素柔像是驱赶蚊子般挥动竖起的手掌,手背轻轻推着金宵月的胳膊,力道完全是螳臂当车。拿开啦,她这么说。遭受臂膀和吐息一同发动湿润的攻击,千素柔感到脖子发痒。大概是对方刚出浴的关系,搭在身上正在吸热挥发水汽的胳膊十分滚烫,使她有种会被灼伤的错觉。另一边,小纪的目光也很刺人。

抖动上半身挣扎,总算脱离热量炸弹。千素柔直奔不好行动的纪雨芹,一个搂抱——

“我要和小雨芹睡!”

没有回答。

千素柔一点点把脸颊伸入纪雨芹板正向前的视野中,眼神发送求救的信号,却遭到闭目养神的拒绝。

“……千姐姐你就认命吧,姐姐留下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觉得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虽然对姐姐的愿望颇有微词,但纪雨芹相信敌人的分寸。

毕竟,敌人和姐姐为数不多的亲密接触都是姐姐主动的。

千素柔稍微有点顿感,但也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出姐姐对她的好感。不过在告白被拒绝之后,难免产生自我怀疑,认为是混淆了友谊和爱情,现在一定也处于捉摸不透的情况。就连自己也根本捉摸不透中间是怎么一回事。旁观者尚且如此,当事人摸瞎再正常不过。撞上来的金宵月在千素柔眼里肯定也很暧昧,就像电影里经常演的两个身份、经历不同的男人突然因为一件小事成为搭档、挚友的情节,搞不好千素柔就是这么想的——

明明见色起意的概率更高。

把姐姐让出去虽然让她觉得不爽,但自己也对人家的妹妹做了错事,何况现在的情况着实有趣。纪雨芹放低声音:

“趁着这个机会让她们好好相处嘛,就当是开女子会了。女人啊,是越往外推越麻烦的存在。”

小雨芹这是基于自身在感慨吗,千素柔在心里嘀咕着。

“好吧……如果是小雨芹睡惜冬的床,她应该是不会介意的。”

千素柔认命地看向正在僵持的两人,心想睡两个人还算宽敞,三个人绝对很挤。老破小的房子,拥挤的床,仔细一想有吸引力的东西只有自己。难道是在争夺最好朋友的宝座?千素柔有听过学妹的抱怨,好朋友交了新朋友所以心情很忧郁,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给出的建议是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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