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灵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离就寝时间尚早,此刻躺下也注定辗转难眠。

心头被各种思绪填满,令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她轻叹一声,索性展开赛琳娜送来的报纸,借着魔能灯温暖的光亮,漫无目的地浏览起来。

头版头条赫然印着艾登城最大黑帮头目——柯米·奇蒂的嚣张照片。

报道称,此人麾下的产业几乎囊括了坑蒙拐骗、**毒物等所有见不得光的行当,堪称城市肌体上的一颗毒瘤。

更令人发指的是,其组织每年都会制造不下十几起命案,且犯罪手法“推陈出新”,绝不重复,仿佛将法律玩弄于股掌之间。

为何说他是艾登城的耻辱?

文章痛心疾首地评论:如此知法犯法、血腥残忍的黑帮争斗,怎能发生在以“治安力量充沛”自诩的艾登城?

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整个城市引以为傲的脸上。

然而,今日的报道却让所有艾登市民精神为之一振!

就在昨晚,这位不可一世的帮派首领在其私人晚宴上被执法局当场逮捕。原因是在宴会现场搜出了数量惊人的违禁药剂。

负责此次行动的两名小队长——罗伊与斯尔克,也因此一举成名,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城市英雄”。

涂灵的视线下移,被另一则花边新闻吸引。

当红女歌手阿米娜·威尔逊与教育部已婚官员杰罗·斯卡尔偷情的丑闻,被无孔不入的小报记者曝光,还附上了颇为清晰的偷拍照片。

报道辛辣地提到,东窗事发时,杰罗官员曾苍白地辩解自己当时正在“学习外语”。

据悉,这位“勤奋好学”的官员已被教育部火速撤职。

“诺尔施泰因家族旗下商会,近日宣布成功开辟通往南方群岛的新香料航线……”

“城东‘静语’修道院再次发起‘慈善周二’活动,募集过冬物资,资助贫困家庭。”这为冰冷的都市增添了一丝人情暖意。

“强烈建议市政厅整治南城区下水道!昨夜本人不幸踩到松动的窖井盖,虽未受伤,但新买的裤子已宣告报废!——一位愤怒的市民。”

“女王歌剧院重磅推出新剧《伯爵夫人与她的女骑士》,据悉剧中包含大量大胆的感情戏与精彩的剑斗场面,未满十五岁需由监护人陪同观看。”

“码头区‘老杰克’酒馆的猫——‘鱼叉’,因连续抓获第三只仓库老鼠,被老板授予‘终身免费小鱼干’奖赏,可谓‘猫生赢家’。”

五花八门的新闻像零散的拼图碎片,在她脑海中渐渐拼接出艾登城庞大、复杂、光怪陆离的轮廓——它既生机勃勃,又毛病丛生。

“铛——”

悠远的钟声恰好在此刻敲响,回荡在寂静的庄园里,宣告就寝时刻已至。

涂灵轻轻放下报纸。

那些来自城角落的喧嚣、荒诞与烟火气,仿佛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让那份沉甸甸的忧思暂时得到了缓解。

她决定遵从这古老的作息信号。

不如去喝一杯温热的牛奶,然后好好睡一觉。

至于明天的事……

就留给明天的自己再去烦恼吧。

————

翌日清晨,微光透过纱帘。

索菲亚靠在床头,眼底还残留着一丝疲惫,但一夜的沉睡总算让那濒临崩溃的情绪缓和了些许。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关于莉莉安娜的一切都暂时驱逐出脑海——至少此刻,她不愿再想。

近来,她的情绪似乎越来越难以掌控,面对姐姐那带着刺的言语,她也远不如从前那般应对自如了。

“赛琳娜。”她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女仆长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门边。

“去把涂灵给我叫来,我有事跟她说。”

赛琳娜罕见的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极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随即用快得异乎寻常的语速回答。

“抱歉,小姐。据我所知,她昨夜睡得很晚,此刻恐怕尚未起身。如果您需要,我立刻去唤醒她。”

一丝不悦掠过索菲亚的心头。

她的小宠物,是不是被纵容得有些过分了?连作息都如此随意。

然而,莉莉安娜昨日冰冷的话语却不合时宜地在耳边回响——

“对那个女孩……好一点。”

“……不了,”索菲亚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丝不情愿的妥协,“等她自然醒吧。”

“好的。”赛琳娜应道,动作没有丝毫迟疑,转身便欲离开,那姿态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急切。

“等一等,赛琳娜。”索菲亚再次叫住了她,微微蹙起眉,女仆长这不同寻常的匆忙让她心生疑窦,“最近……涂灵都在做些什么?”

赛琳娜闻言立刻转身,站定,如同启动了一个精准的汇报程序,语速快而清晰,几乎不带换气地陈述起来:

“是,小姐。涂灵小姐近日作息如下:每日晨间约七时三刻醒来,首先会于东侧露台进行约半小时的呼吸练习,疑似在尝试基础的魔力感知。随后前往藏书室,阅读书目包括《大陆基础草药图鉴》、《元素亲和概论》以及…呃,《弱气精灵与女骑士长的二三事》。”

她微妙地顿了一下,继续道:

“午后,她多数时间停留在庄园南面的暖房,对您收藏的几株月光苔和萤光菇表现出异常兴趣,曾向园丁询问培育方法。昨日傍晚,她试图进入西翼旧画室,但被值守人员劝离。另外,她近三日晚餐后都会在侧院散步,路线固定,时长约四十分钟。”

赛琳娜稍作停顿,最后补充:

“总体而言,涂灵小姐活动范围有限,行为规律,未有逾越权限或打探敏感区域的举动。汇报完毕。”

赛琳娜那机械般精准、不带丝毫感**彩的汇报,让索菲亚不禁扶额。

“赛琳娜,”她打断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绝无此事,小姐。”回答迅速而标准,却缺乏温度。

“不用掩饰,我看得出来。而且你压根也没想认真掩饰,只是不好直接开口,对吧?”索菲亚直视着对方。

赛琳娜在诺尔施泰因家族服务的时间,比索菲亚的年龄还要长,几乎是看着、陪着她长大的。

也正因这份超越主仆的情谊,索菲亚从不计较她偶尔的态度,反而更期望她能坦诚相待,不要生出无谓的隔阂。

空气沉默了片刻。

赛琳娜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放松。

她终于抬起眼,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那么,请恕我直言。”赛琳娜终于抬起眼,语气依旧恭敬,话语却变得锋利,“自家族变故,您被迫接手这一切以来,您处事的方式,越来越像老爷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追忆与痛惜:“夫人还在世时,曾多次嘱托我,定要想办法让您远离家族事务的核心。她希望您能活得轻松些……如今这话已成空谈。但我仍希望,您能时时警醒,不要……真的变成和老爷一样。”

“如果大小姐莉莉安娜还在,您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割在旧日的伤口上。

“行了,赛琳娜。”

索菲亚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触及逆鳞的冰冷与尖锐。她别开脸,避开那道过于洞察的目光。

“现在,我才是诺尔施泰因家的大小姐。不过……你说的话,我会注意。”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借此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转而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用略显生硬的语调问道:“还有别的吗?”

赛琳娜没有立刻回答。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索菲亚的侧脸,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

“还有,关于涂灵小姐。”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尽管您一再对外强调,甚至可能对自己强调,您已经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但她那副被刻意雕琢出来的、与大小姐如此相像的模样……我个人认为,您应当对此保持必要的警醒和疑问,而不是一味地沉溺其中。”

“只要您控制住自己,像对待一个正常交往的伴侣那样,您的精神问题或许可以得到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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