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指尖在膝头轻轻一点，一缕极淡的气劲顺着窗缝溜了出去，像根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缠上了那道黑影的衣角。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凌天依旧维持着盘膝的姿势，眼帘低垂，仿佛刚才的异动从未发生。但他的感知却已如蛛网般铺开，顺着那缕气劲，追踪着黑影的轨迹。

黑影动作迅捷，专挑巷子阴影钻，显然对铁锈镇的布局了如指掌。一路穿街过巷，最后钻进了镇西头一间不起眼的铁匠铺后院。

“铁匠铺？”凌天眉峰微挑。这铺子白天看着挺热闹，师傅抡着锤子打铁，火星溅得老高，怎么看都像是间正经营生。

他收回感知，体内剑元的躁动还没平息，刚才那黑影身上带着的淡淡魔气，竟让剑元像被针扎似的跳了一下。这感觉……和上次在黑风谷遇到的魔物气息有些相似，却又更隐蔽些。

“看来镇上不太平啊。”凌天低声自语，指尖在膝头画着圈。

这时，门外传来轻叩声，是林薇。

“凌天，你睡了吗？”她的声音带着点疲惫，还有丝犹豫。

凌天起身开门，见林薇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碗沿冒着白气，飘来一股草药香。

“刚煮的安神汤，大家今天都累坏了，给你也端了一碗。”林薇把碗递过来，目光在他脸上顿了顿，“刚才好像听到你屋里有动静，没事吧？”

凌天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泛起一丝暖意。“没事，”他轻声道，“可能是风吹的。”

林薇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道：“那你早点休息，汤趁热喝。”转身要走时，又回头补了句，“今天在后山……谢谢你跟过来。”

她没说雪崩的事，也没提莫雯那试探的问话，但眼神里的感激藏不住。

凌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低头吹了吹碗里的汤。草药味混着米香，温温吞吞滑进喉咙，竟奇异地压下了几分剑元的躁动。

他重新坐回桌边，看着窗外的月光。那缕缠在黑影身上的气劲还在，像根引线，一端系着铁匠铺，一端连着他的感知。

“要去看看吗？”他指尖敲着桌面，心里盘算着。

去，怕打草惊蛇，万一引出更麻烦的东西，以他现在压制剑元的状态，未必能护住众人。不去，那黑影藏在镇上，像颗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正犹豫着，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有人碰倒了铁匠铺的工具。紧接着，那缕气劲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随即彻底断了。

凌天眼神一凝，猛地起身。

气劲断了，要么是黑影发现了异常，要么是……出事了。

他抓起窗边的斗笠扣在头上，身影一闪，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翻出院墙，朝着镇西头掠去。

铁匠铺后院一片漆黑，只有屋檐下挂着的一盏油灯，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映出满地杂乱的铁屑。

凌天伏在墙头上，眯眼扫视。院子中央躺着个黑影，一动不动，看身形正是刚才那道。旁边站着个穿短打的汉子，手里拎着把沾了血的铁锤，正警惕地环顾四周。

是铁匠铺的王师傅？

王师傅喘着粗气，喉结滚动，突然朝着黑影啐了口：“不知好歹的东西，敢在老子地盘搞小动作……”

话没说完，地上的黑影突然抽搐了一下，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滋滋”的细响。

凌天瞳孔微缩——那是魔气滋生的征兆！

王师傅显然也吓了一跳，举着铁锤后退半步：“还没死透？”

就在这时，黑影猛地睁开眼，眼白全黑，朝着王师傅扑了过去！

凌天没再犹豫，从墙头跃下，脚尖在地上一旋，带起几片铁屑，精准地打在黑影的关节处。

黑影动作一滞，王师傅趁机一锤砸下去，正中黑影后脑勺。

“咚”的一声闷响，黑影彻底不动了。

王师傅瘫坐在地上，抹了把脸，才发现帮他的是个戴斗笠的年轻人。“你是……”

凌天摘了斗笠，露出脸。“路过。”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黑影身上，那东西皮肤下的蠕动已经停了，但残留的魔气还在丝丝往外冒。

“这到底是啥玩意儿？”王师傅声音发颤，“刚才还跟人似的，突然就不对劲了……”

凌天没回答，只是俯身，用指尖沾了点黑影身上渗出的黑液，放在鼻尖轻嗅。

很淡，但确实是魔气。而且这魔气里，藏着一丝和他体内剑元相斥的气息——就像黑风谷那次一样。

“王师傅，最近镇上有没有陌生人来过？”凌天突然问。

王师傅想了想：“前几天来了个货郎，说是卖杂货的，还在我这儿修过锄头……哎？他穿的衣服，好像就跟地上这玩意儿差不多！”

凌天站起身，看向黑影的衣角——果然，布料上绣着个极小的“货”字。

“知道他往哪去了吗？”

“好像……往东边山里去了，说要去收山货。”

东边山里，正是黑风谷的方向。

凌天把斗笠重新戴上，对王师傅道：“这东西处理干净点，烧了。”说完，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住处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凌天刚推开房门，就见林薇和莫雯站在院里，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去哪了？”林薇迎上来，语气里带着担忧，“赵虎刚才去敲你门，没人应，我们还以为……”

“起得早，去镇上转了转。”凌天语气平淡，目光扫过莫雯，见她正盯着自己的鞋尖——刚才在铁匠铺沾的铁屑还没拍干净。

莫雯忽然开口：“王师傅家出事了，你知道吗？”

凌天点头：“刚路过，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莫雯追问，眼神锐利，“听说死了个人，身上还带着魔气，跟黑风谷的魔物有点像。”

凌天没直接回答，反问：“你们怎么看？”

林薇皱眉：“这几天镇上总有人说丢东西，还有人半夜听到山里有怪叫，我本来以为是谣言……现在看来，可能跟黑风谷有关。”

“不止。”莫雯接口，“那货郎我见过，前天在镇口摆摊，卖的东西里有几样符咒，看着就邪门。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那符咒上的纹路，跟黑风谷石壁上的很像。”

凌天指尖在袖中捏了捏，剑元又在隐隐发烫。他忽然道：“东边山里不能去，至少最近别去。”

“为什么？”林薇追问。

“那货郎往山里去了，带着魔气。”凌天言简意赅，“而且，那黑影身上的魔气，比黑风谷的更杂，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莫雯眼神一动：“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搞鬼？”

凌天没否认，只是道：“先把镇上的事查清楚。王师傅那边，让他多留意最近接触过的人，尤其是买过符咒的。”

正说着，赵虎和卡伦从外面跑进来，赵虎手里还攥着张纸：“你们看这个！刚在镇口贴的，说是东边山里发现了新的矿脉，号召镇上的人去挖，说能发财呢！”

凌天接过纸，见上面印着歪歪扭扭的字，末尾还画了个金元宝，看着就透着诡异。

“这是诱饵。”莫雯冷笑，“想把人引去山里当靶子。”

林薇脸色凝重：“得赶紧通知镇上的人，别上当！”

凌天看着纸上的金元宝，忽然想起黑影身上的魔气——杂而乱，不像是自然滋生，更像是人为催化。他抬头看向东边山峦，晨光正从山坳里爬出来，把峰顶染成金色，可那金色背后，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

“光通知没用。”凌天低声道，“得有人去山里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林薇立刻道：“我去！”

“我跟你一起。”莫雯跟上，“我的暗影魔法能探魔气。”

凌天看着两人，又看了看一脸焦急的赵虎和卡伦，缓缓道：“我也去。”

他知道，这次躲不过了。那藏在暗处的人，不仅在放魔物，还在引普通人入套，分明是想把铁锈镇变成第二个黑风谷。而他体内的剑元，似乎早就感应到了危险，从昨夜开始就没安分过——这或许不是坏事，至少剑元的躁动，能让他提前察觉危险。

出发前，凌天回房换了双鞋，把沾着铁屑的那双藏进床底。他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镜中的自己依旧是那副平平无奇的样子，但眼底深处，剑元的微光正悄然凝聚。

这趟山里之行，怕是藏不住了。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