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望舒与知夏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廊时,满堂的目光瞬间被点亮。三叔快步迎上前,眼底是未加掩饰的关切与释然:“知夏,好在你们平安无事。”他的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踏实感。
“让三叔担心了,”陆望舒微微颔首,唇边浮起一抹温浅的笑意,“我们没事,多谢您及时安排。”
“让你们在山上受困,这本就是三叔考虑不周的责任。”他语气诚恳,抬手轻轻拍了拍陆望舒的肩,“往后定会加强山庄的防护,绝不让这样的事再发生。”说罢,他转向席间翘首以盼的亲友,见两位年轻人已安然落座,便朗声笑道:“人既已到齐,咱们就开动吧,别辜负了这一桌好菜!”
话音落下,方才那份克制的安静瞬间被打破。瓷筷相触的清脆声、互相布菜的谦让声、重逢后的欢谈声,交织成最生动的人间烟火。这场一度中断的新年团圆饭,终于再度以它应有的热闹与温暖,在灯火可亲的厅堂里,热烈地延续下去。
山庄内笑语喧哗,张子萱却敏锐地注意到坐在对面的陆望舒和张知夏之间流动着不寻常的氛围。她狡黠一笑,目光直指张知夏:“姐夫,你们俩在山上困了这么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陆望舒面不改色,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张子萱碗里:“小孩子别打听这些,好好吃饭。”她余光瞥见身旁的张知夏正尴尬地捂住半边脸,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写满了委屈,不由在心里暗笑。
“你要是再这么看着我,”陆望舒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鱼肉,“我不介意让你的左脸也‘锦上添花’。”说罢,他将鱼肉送入口中。
谁知话音刚落,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一根鱼刺不偏不倚卡在了喉咙里。“咳...咳咳...”他慌忙抓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硬生生将鱼刺冲了下去。
这番狼狈模样让一直强忍笑意的张知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陆望舒耳根泛红,想起自己刚才的窘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子萱见状,故意歪着头打量陆望舒:“姐姐,你的脸怎么也受伤了?”
“这个...”陆望舒一时语塞,求助般地看向张知夏。
“去去去,小孩子好好吃饭,少管大人的事。”张知夏连忙替她解围。
张子萱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是是是,不过容我提醒一下,我已经十六岁了,和某些人也没差几岁呢。”她特意在“某些人”上加重了语气,眼神直指两人,仿佛在陈述什么重要的事实。
“十六岁也还是小孩子。”张知夏轻声反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张子萱眨眨眼,目光掠过张知夏微红的脸颊:“切,也不知道是谁的脸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她故意说道,眼睛咪成一条缝,语气里满是促狭。
“唉,你这丫头,今天是存心要找我的不痛快是吧?”张知夏作势要起身,眼底却漾着藏不住的怒意。
张子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略略略~”随即低下头,专心对付起碗里的饭菜,仿佛刚才那个伶牙俐齿的不是她。
餐桌上短暂安静下来。张知夏侧过身,目光落在陆望舒身上,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我刚刚表现得怎么样?”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期待。
陆望舒别过脸去,刻意避开她的视线:“勉勉强强吧,还算过得去。”他的语气听起来淡淡的,但紧绷的嘴角已经软化。虽然之前的争执还让他有些耿耿于怀,可那一巴掌之后早已在相处中渐渐消散。此刻的不情愿,倒更像是在维护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张知夏看着他故作冷淡的侧脸,没有戳破,只是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朦胧了她眼底的笑意,也掩去了两人之间那根悄然松动的弦。
餐桌上暖光流淌,瓷碗轻碰发出细碎的清响。张知夏目光掠过满桌佳肴,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红烧肉,自然地放进了陆望舒碗中。那块浸润着酱汁的肉在素白瓷碗里微微颤动,像一句欲言又止的歉意。
陆望舒垂眸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那块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执筷夹起,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肉质软糯,咸甜适口,恰如此刻心头悄然化开的那点暖意——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和解方式。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亮了起来。
此起彼伏的爆鸣声由远及近,无数光点挣脱山峦的怀抱腾空而起。金色、银色的烟火在夜空中次第绽放,将餐厅的玻璃映得流光溢彩。有一簇特别亮的烟花正对着窗户,在最高处炸开成千万点星雨,拖着绚烂的尾光缓缓坠落,仿佛就在他们的头顶绽放。
陆望舒的目光从窗外收回,不经意间与张知夏的视线相遇。在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下,她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柔和。谁都没有说话,却在渐密的爆竹声中,听见了彼此心照不宣的安宁。
这顿年夜饭,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它应有的温度。
温暖在无声中蔓延,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烟花在夜空中次第绽放,将室内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笑意在光影流转间变得格外真切。先前所有的波折与不安,仿佛都只是为了衬托此刻这份圆满的珍贵。
团圆的暖意,终在此刻沉淀。它藏于眼角的笑意,此刻已超越这方筵席,融于松弛的眉宇,如窗外的烟火无声地落入了每个人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