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蒂谦逊地垂眸:“是妹妹自己聪慧,学什么都快。”她能感觉到身侧晴娜投来的、带着暖意的目光,像依人的小鸟。
然而,只有莫蒂自己知道,这平静水面下潜藏的暗流。她与脑海中的莫小雨,都成了最敏锐的观察者。
疑窦始于一些极其微末的小事。
莫蒂有晨起修剪盆栽的习惯,惯用一把小巧锋利的银剪。某日她发现,剪刃上沾了些许未曾清理干净的、深绿色的植物汁液,与她平日修剪的浅色花卉汁液不同。她不动声色地检查了自己窗台那盆兰草,果然在一片肥厚的叶片背面,发现了一道崭新的、极其细微的切割痕迹,手法生疏,与她利落的修剪风格迥异。
【她动你的剪刀!还碰你的花!】莫小雨立刻在脑海里叫起来,带着被侵犯领地的不悦。
“或许只是好奇。”莫蒂在心中回应,将银剪擦拭干净。她没有质问晴娜,反而在次日修剪时,状似无意地提起这剪刀的用法,并让晴娜摸了摸冰凉的剪刃。晴娜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脸上飞起红霞,小声道:“姐姐的东西,都这么精致。”
又一次,莫蒂惯用的、带着淡淡冷梅香的墨锭,莫名短了一小截。问及侍女,皆说未曾动过。隔了几日,莫蒂在晴娜练字的纸张上,隐约嗅到了一丝极淡的、相似的冷梅气息,混杂在劣质松烟墨的味道里。她看向晴娜,晴娜正专注地临摹她的字帖,察觉到目光,抬起头,露出一个羞涩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她在偷学你!连用的墨都想跟你一样!】
“模仿是仰慕的表现。”莫蒂压下心头那丝异样,拿起另一块更好的墨递给晴娜,“妹妹若喜欢这味道,用这块吧。”
晴娜接过,珍重地捧在手里,眼中闪烁着莫蒂看不懂的、过于明亮的光彩。
这些小事如同散落的珍珠,被莫蒂一一拾起,串联起来。她开始更仔细地审视晴娜的“依赖”。
她发现,晴娜并非对所有人都怯懦。面对下人,尤其是那些可能对莫蒂不够恭敬的仆役,她低垂的眼睫下,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审视。有一次,一个粗使丫鬟不小心将水溅到了莫蒂的裙摆,莫蒂尚未开口,一旁的晴娜已细声斥道:“毛手毛脚,惊扰了姐姐!”那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厉色,让那丫鬟吓得立刻跪地求饶。而下一刻,晴娜又恢复成那副受惊小兔的模样,不安地拉着莫蒂的衣袖:“姐姐,你没事吧?”
这种瞬间的转变,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更让莫蒂在意的是晴娜对她所有物的态度。她送去的点心,晴娜会吃得一点不剩,连碎屑都会小心收集;她给的衣物,晴娜会叠放得整整齐齐,不允许任何人碰触;甚至连她随手摘下递给晴娜把玩的一朵鲜花,凋谢后,花瓣也会被仔细地压平,收藏在一个小巧的锦囊里。
这已经超出了“珍惜”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偏执的占有。
【她在标记!她把所有跟你有关的东西都打上了标记!】莫小雨的声音带着越来越浓的不安。
莫蒂沉默。她想起赏花宴上,那位尚书公子与自己交谈时,晴娜骤然收紧的手指和苍白的脸色。当时只以为她是害怕陌生环境,如今细想,那反应未免太过激烈。
她尝试着进行了一次小小的试探。
她故意在晴娜面前,将一支自己平日甚为喜爱的、嵌着明珠的发簪,随手赏给了一个办事得力的丫鬟。丫鬟欢天喜地地叩谢离去。
晴娜当时正低头绣花,针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握着绣绷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她都异常沉默,直到莫蒂又将一支更精巧的珊瑚簪子亲手簪在她发间,轻声说“这个更衬妹妹”,她那紧绷的肩膀才缓缓松弛下来,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满足的、依恋的笑容。
莫蒂的心,却在那笑容里一点点沉下去。
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她浇灌出的并非只是一株需要庇护的幼苗。这株幼苗的根系,正以一种悄无声息却又无比强势的方式,缠绕上她的一切,试图将她的气息、她的物品、她的人际交往,都纳入一个无形的界限之内。
关怀依旧在继续,甜蜜的日常仍在表面流淌。但莫蒂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镜中的倒影依旧美丽脆弱,却仿佛多了另一张模糊的、执拗的面孔,正透过晴娜那双清澈的杏眼,静静地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