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溪雨醒来时,她正泡在洒满凤尾花瓣的炽火灵泉里。

而顾迟此刻却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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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方溪雨再度穿上那一身雪色道袍,来到庭院里的时刻,顾迟正在院落树荫的竹椅下躺着。此刻天色渐晚,天边的晚霞是粉色的,粉色的云彩连绵一片,太阳快要落山了。

她来到顾迟面前,将那个她醒来时便放在身边的玉盒递给顾迟,“我不需要这个。”

“你必须收下。”顾迟眼睫微抬,语调慵懒。

那个玉盒里装着的是一颗金纹风血灵丹。

“或许我们性格有相似的地方,我也不喜欢平白无故接受他人的好意,即便来教我练剑是你娘亲的命令,但对我而言,对于浪费你时间这件事,我仍旧会感到心烦。所以,请你收下这颗丹药,这让我在接下来的学剑过程里会更加安心,或许这样我学的也会更快些。”

顾迟的话语让方溪雨一时间无法反驳,手臂悬在半空,却迟迟不知是否该收回。

她低头望向顾迟的脸,此刻他的脸颊被霞光笼罩着,微微有些朦胧。

许久。

她低垂眼睫,“那我收下了。”

顾迟的表情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方溪雨又沉默了好几秒,忽然微抬眼睫,只是声音里却仿佛顷刻间透出了几分肃杀的味道,“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嗯?”顾迟不解。

当他终于睁开眼,再看向方溪雨的时刻,她身上的杀气忽然又消失不见了,她别过脸去,“没事。”

顾迟看着她雪白侧脸,心想她或许已然猜到了什么。

那又如何?

两人就这么一横一竖沐浴在落满霞光的院子里,都闭口不言,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怪异,说是温馨肯定没有,可说是尴尬似乎也没有。

有风吹来,树影婆娑。

方溪雨沉默良久,忽然问,“我的身体好看吗?”

顾迟本想回答他只是想关心她是否在修行凝玉皮的时候出了岔子,才不得已闯进浴池里的,但顷刻间他忽然意识到,方溪雨只是在问他是否好看而已。

她忽然问这么个问题好像有点奇怪,但她最近被这些疼痛折磨的心神不宁,似乎问出什么又都合情合理。

“师姐的身体很好看。”于是他坦然回答。

“我原谅你了。”方溪雨转身离开。

顾迟一怔,随后无言而笑,看着她背影渐渐消失在霞光里。

……………………………………

次日。

顾迟继续学习月轮剑法第三式,两个时辰后,方溪雨便去后院浴池里,再一次淬炼凝玉皮。

两人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每日练剑便认真练剑,她淬炼凝玉皮的时候,顾迟就守在门外,等她走出来时,顾迟会对她说一句“辛苦了。”

方溪雨会很轻很轻地嗯上一声,对视一眼后便轻盈离去。

如此又持续了六天,顾迟的月轮剑法第三重,真的学的比从前稍稍快了些,这似乎让方溪雨感到很欣慰,顾迟偶尔会看到她的眼角透出一点点愉悦,很浅很淡。

顾迟为她调配好今日的凝玉皮药液,方溪雨接过后,手臂颤抖了一下。

在她将要走进浴池的时刻,顾迟在她身后轻声说,“师姐。”

“嗯?”

“这一次会成功的。”他轻声说。

“承你吉言。”方溪雨的步伐变得稍稍坚定了几分。

…………………………

一个时辰以后,当顾迟再来到浴池里的时候,方溪雨的身子正泡在浴池里,但这次顾迟再见到她,她已穿了一身冰蚕丝织染成的银色裹身小衣,虽然被她疼痛时撕扯坏了不少,但起码勉强也有些遮蔽身体的效果。

浴池里水波荡漾,水面下她的双腿修长洁白。

浴池里洒满花瓣,这些花瓣是顾迟提前给她摘下泡好的,这样顾迟再进来时,便只会看到她浮在水面的脑袋了。

此刻方溪雨的身子靠在浴池里,微微眯着眼睛,像是只慵懒的猫,而当她睁眼时,眼瞳要比先前更加明亮。她从水中伸出一截纤细藕臂,那一截纤细藕臂此刻在运转灵气时,隐隐约约透出玉石般的色泽与质感。

这意味着她真的修成了凝玉皮。

顾迟随意地笑了笑,“恭喜师姐。”

“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这一次凝玉皮的修行,似乎要比先前轻松了不少,不再那般疼痛了。”方溪雨轻声呢喃。

“我在药液里添加了一些可以中和药性的药材,减轻疼痛,但效果不减。”顾迟淡然回答。

浴池里的方溪雨一怔。

顾迟看着她略微愕然的神情,着重强调了一遍,“药性不减,师姐的凝玉皮仍旧是一样的凝玉皮,不会因为未曾忍受那么多疼痛就没了效果。”

“你为何会懂这些?”方溪雨的声音微颤。

“略懂药理。”

“你从前也是这般修行的?”

“那倒不是。”顾迟挠了挠头,“多加这几味药,要多花一百多灵石呢,我那时候可舍不得。”

两人就这般对视了许久,方溪雨别过脸去,“谢谢。”

“客气了。”顾迟摇头。

“总计多花费了多少灵石,我补给你。”方溪雨认真说道。

“一百三十七颗。”顾迟倒并未推辞。

……………………………………

傍晚。

方溪雨离开时,恰好与拎着烧鸡,抱着酒坛,一身白袍的季二擦肩而过。季二见到她出现在这,还稍稍有些诧异,多嘴问了一句,“顾师弟是住在这里吧?”

方溪雨轻轻点头。

“那就好。”季二顿时间喜笑颜开,走进顾迟的院落里,方溪雨虽然不解,却也未曾多问。

…………………………

季二昨夜便以灵鸽传音,告诉了顾迟他今日会带上好菜好酒登门拜访,顾迟也算早已等候多时。

他已在院落里铺好桌椅,等季二落座后,那一只烧鸡,一大盘酱牛肉,几碟清口的小凉菜,以及几颗看上去便汁水充盈的灵桃,被季二摆在了桌上,两个酒碗被铺开,季二端起酒坛,将酒碗倒的满满当当。

“尝尝。”季二倒并未有丝毫拘谨。

顾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沉吟片刻,“好酒。”

“本来想带冰桂烧来的,但寻得了更好的酒,这是二十年的吟雪酿。”季二将烧鸡撕下一个鸡腿递给顾迟,顾迟倒也不介意,接过便啃了起来。两人开始喝酒,吃肉,交谈反倒甚少,直到桌上的菜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又一杯杯地饮酒。

“顾师弟,近段时间在山门上感觉如何?”

“挺好。”顾迟点头。

想来确实挺好,这洞府里灵气过分充盈,而且每日都有一位漂亮仙子来亲自教他剑术,态度温和耐心,且每隔几天甚至还有仙子自我折磨的福利可看,他已经看到方溪雨穿着四种不同的残破贴身小衣时候的模样了。偶尔还去藏经阁翻阅一些有趣的典籍打发时间。

“那就好。”季二想了想,“我听那些弟子们说,顾师弟前段时间在剑碑林里受了伤?”

“小事。”

“倒是我考虑不周……没坑害顾师弟的意思。”

“我知道。”顾迟无奈地笑笑。

“我想请教一下顾师弟,修行凝玉皮的心得,我准备从凝玉皮开始练起。”

“其实没什么心得,只要忍受痛苦就好,硬要说有什么心得的话……就是给自己忍受痛苦找个目的,否则白白受苦心中无望,缺了些心气,练起来自然难以坚持。”

“实不相瞒。”季二又饮下一大杯酒,“我应该没顾师弟想的那般养尊处优,我心中一直都有个执念。”

“嗯?”

“我想赢我大哥一次,哪怕只是一次。”季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从小到大,大哥都一直将我们师兄弟遥遥甩在后面,甚至没人能触碰到他的衣角。从前的我总抱着赢他一次的目的而修行,但大哥和我之间的差距,却只是随着时间越来越大,为此我颓废了好一阵,直到近段时间才再度鼓起追赶他的勇气。”

顾迟点头,虽然他无法感同身受,但从此刻季二那渴求的眼神里,他大概能理解一些。

“喝酒。”顾迟端起酒碗。

“嗨,喝酒,我这还有两坛呢,也不知道顾师弟酒量如何?”

顾迟只是平静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坛?”

“一直喝。”

两个时辰后,季二脱下沾染酒水的衣衫,在月光下尽兴而归。

两人也算是借着酒聊了两个时辰,顾迟渐渐对月轮宗内部的关系分布有了更多了解,也打探到了一些他一直想知道的情报,这些事倒是没这几坛酒重要。

顾迟倒是很欢迎季二再来,只可惜季二接下来便要认真淬炼他的凝玉皮去了,顾迟没将他改良过的凝玉皮方法教给季二,只是说他若是失败了,那便来找他一次。

季二倒确实算个有趣的人,起码顾迟能感受到他足够真诚。这些年他见过了太多虚伪的脸孔,是否真心相待其实不难分辨。

顾迟还和季二约了等他修行完了那三种锻体功法,再切磋一次。

收拾完了桌面,顾迟便慵懒地靠在了那把竹椅上,夜深人静,耳畔边的微风正好,他很快便借着酒意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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