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摆烂、抽象,如果用魏晋时期的话来说,就是“越名教而任自然”。他们认为,名教坏了,救不了了,因此只能任自然。

这样的看法,其实就算是积极入世的儒家,也是赞同的。孔子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孟子也认为,如果中庸之道实在做不到,那么宁愿做看似放浪的“狂狷”之人,也不要做假中庸的“乡愿”。

但这其实是一种怨愤之词,是一心救世济民之人爆发出的不太理智的呐喊,如果没有积极救世济民的心,那么显然,这样的思想就会成为一种借口,一种去责任化的借口。一群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的人,却心中丝毫没有背负社会责任的想法,一旦去要求他们,他们就会说:我这是越名教而任自然。名教是压迫、束缚人的东西,我也是被压迫者哩。小友,你应该和我一起反对名教,放任自然哦。

只有坏了的名教,才会压迫、束缚人,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积极地修复名教吗?

如果说,名教已经不可救药,那么显然,自然也是会腐化的,自然也是有一天会不可救药的,到了那一天怎么样呢?到了那一天,自然是大家一起完蛋。

因为名教坏了就要放弃名教,无异于上次出门忘记关门结果家里进贼了,就说门是个坏东西,就是因为有门才会被小偷惦记,于是就把门拆了。

然而可悲的是,因为某些人长期的宣传,就算是普通人,也会支持“越名教而任自然”,相信只要是名教就是坏的。学者更是有意无意地坚持认为,只要是名教,那就是坏东西。只要是支持名教的人,那就是统治者的喉舌。

历史上,司马衷一朝前十年,也就是贾南风执政时期,朝堂之上发挥着积极作用的,主要是两位大臣,一是张华,二是裴頠(读伟)。裴頠著有一篇《崇有论》,被魏晋玄学的研究者捧起来,凡是说魏晋玄学的,都要提一句《崇有论》。但是在衷儿看来,他们捧高《崇有论》,给它魏晋玄学史上的地位,就是为了捧杀它。

有学者这样说:(到了裴頠的这个时期,)当权的统治者往往要强调其统治的社会的合理性,同时某些士大夫出于其主观的愿望也会来制造现实社会合理性的哲学论证。也就是说,他认为裴頠写《崇有论》,是满足统治者的统治需要。

有一些人就是这样认为的:只要你讲道德,那你就是道德绑架,你就是封建礼教,你就是束缚人,你就是泯灭人性。至于说,那边有个恶霸正在欺压老百姓,那,那是他的自由,他有权有势,怎么了,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境遇负责,你的处境对得上你的认知,反正你只要讲道德,你就是束缚人,你没有资格干涉别人的自由。啊,我懂了,难怪你要讲道德,原来你是统治者的喉舌呀!大家快来哦,这里有个统治者!大家一起欺负他!

然而贾南风统治时期是个什么处境。

很多人不是骂贾南风吗?

当时,西晋朝堂上,充斥着玩忽职守,充斥着推卸责任,人们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这是旷达。现代人不是都很烦有关部门踢皮球吗?玩忽职守不是大家都厌恶的事情吗?这个时候,裴頠看到这种现象不满,从哲学的角度,认为这是“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思想荼毒,认为应该要尽职尽责。这个时候,学者们却认为,哎呀,你是统治者的喉舌啊!

他们玩忽职守,那是自由的!

你,你不让他们玩忽职守,你坏,你是上位者!

现在这样子说起来,好像这帮人很滑稽。但是放在现实里,很多人其实就是这样的。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甚至是普通人,看到了类似的论调,都还会觉得,对,他玩忽职守有道理,你监督没道理。而且这还不是什么敢怒不敢言,害怕什么的,有的人的确是为那种虚无的思想辩护辩护出优越感了。这个世界很虚无,哈哈哈哈!

可是你猜如果一个世界真的虚无了,先死的是谁?后死的……你以为会后死的,又真的会死吗?

衷儿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经济危机的时候,有些人宁愿把牛奶倒了也不免费赠送。勉强的解释就是他们坏。后来,衷儿想明白了。

那是因为这是经济危机,不是世界末日。

他们要维持当下价格的低价,是因为经济危机会过去的。

他们还要抄底呢。

普通人眼里,经济危机就是世界末日,今天饿死就没有明天了。但是在他们眼里不是,你们的死,只不过是一种经济现象罢了。你们的死换来的低价,比你们可宝贵多了。

有钱人大谈虚无的时候,盯紧的可是普通人的命。

普通人大谈虚无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终于战胜了那帮“高高在上”、“夸夸其谈”的人,啊你说什么道德,说什么天道,哈哈哈哈,我用虚无战胜了你,略略略。

学者这样评价裴頠:你讲天道哲学的时候,还有点意思,可是等你讲到了人间,你提了一句贵贱,你能解释贵贱为什么形成吗?你能消除贵贱吗?你不能,你当然不能,你是统治者的喉舌,你就是为了维护你那个封建统治。

普通人也是这样模仿的:你们说的意义不存在!你们说的天理不存在!你说你要拯救世界?你拯救啊!我倒数了哦,3、2、1,怎么世界还是这么糟糕啊?哈哈哈!你果然是骗子,而我是识破你的聪明人,耶耶耶!

衷儿认为,裴頠提贵贱,无非是因为《易经·系辞》里就在提“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对于古人来说,贵贱还是个好词。当时的人根本就还没有那么强的平等意识。

以前衷儿也很看重平等。但是,在身份政治出现以后,她觉得这种平等观在一开始就有问题,后来的这种乱局是一开始就潜藏在这观念里的。衷儿以前总看到有人一看到《易经·系辞》就拿贵贱说事,以前她反驳不了,现在现实已经证明了,人们发展到现代依然没有办法消除贵贱观。

有些人,你正眼看他对于你对于世界都是一场灾难。

当然了,那些人不会在乎。

他们强调平等,只是因为平等是主流,可以带来利益。

所以如果他们的观点真的被驳倒了,他们迅速转向就可以了。他们永远只是站在上风向嗷嗷叫。

裴頠前后,乃至很长的时间以后,哲学重新回到了一种游戏一般的境地。裴頠放进玄学史是不合适的,他俨然应该是一位了不起的着眼于现实世界的人。但是某些总喜欢讲唯物主义、讲实践的人,发掘出了这一点吗?没有。某学者甚至还是依然从纯哲学的角度,在那里说裴頠有问题呢。

接下来,还是从纯哲学的角度再讲讲裴頠和玄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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