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避免的，一人一边提购物袋的暧昧场景暴露在纪钰舒眼中。虽然能做到免疫陌生人的注视，但在纪钰舒面前，千素柔无法轻松将眼下的场景一语带过。
口水在口腔内快速分泌，千素柔明白那是孕育谎言的前兆。胃部紧张到绞痛，皮肤光是暴露在外界环境中就开始发痒，仿佛小纪探寻的目光是种严重的辐射。不知道该如何说明，难道要从为了钱去陪人约会说起？不，不可能。唯独不想要小纪知道，这个念头像是一道电流头蔓延至指尖末梢。
氛围仿佛和尴尬僵持住，感觉上无言的状况已维持了一阵儿，实际上仅仅只有一瞬间。就在千素柔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金宵月微微抬起脚尖，让嘴唇贴近她的耳朵——
“小千放心好了，我会替你隐瞒的。”
宛如是种表态，柔滑的手指圈走购物袋的另一端。下个瞬间，千素柔瞥见金宵月双手抓着沉重的购物袋，垂到大腿的手臂，以及细嫩掌心被压出的红痕。
让人担心她是否会被购物袋压垮。
感激和愧疚混合在一块儿。姑且感觉到解放的千素柔总算整理好心情，抬起头看向纪钰舒。今天的小纪戴着一顶全新的宽檐草帽，穿着V领亚麻短衫和水洗牛仔裤，透着一股简约风范，好似提前为报道日的大混战进行准备。修长的体态完全撑起了衣服，昏黄的光线化作巧妙的添色，落在扬起帽檐后暴露的侧脸上。
不禁有种真适合她的感想。
或许是碰面太过突然，小纪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话题在小晚和偶遇之间浮动。这个时候该主动一些，千素柔刚想向纪钰舒姐妹介绍金宵月，便听到纪雨芹犹疑的声音——
“千姐姐，你不是在跟姐姐交往吗？她是谁？”
一句话同时使三个人的内心凌乱。
先决条件就已经错误，后面问题的延伸意味一样不对。千素柔一时间不知道该率先反对哪一点。还是纪钰舒最先反应过来，紧缩眉头，接着喉咙涌动地说出“我们现在并没有在交往”。
——嗯。
千素柔苦涩地应声。
说出这句话最合适的人是她才对。
由小纪来说，有种自己再一次被拒绝的干涩感。
要是就此沉默，那就中了小雨芹的奸计。让小纪误会自己和小晚在交往，让小晚误会自己和小纪之间有什么，最后导致彼此之间的关系不睦，陷入人际关系的困境。
不可以让小雨芹得逞。
为什么一定要和情爱扯上关系？无论是小纪还是小晚，千素柔都只想和她们做朋友。
掌心搭在后脑勺上，千素柔露出充满无奈与悲伤的微笑自爆——
“——我被拒绝了呢。不过我和小纪还是挚友哦。小雨芹别担心，你的千姐姐依旧会好好宠爱你的！”
怀揣一点点报复的想法，像是遇见可爱事物而无法自拔的极端女子般蹲在轮椅前，抱住小雨芹，使用罪恶的双手拂动柔软的浅金长发，嘴上念叨着满足满足。和小纪不一样，小雨芹穿着泡泡袖连衣裙，可爱到坐在娃娃堆里会被当成等身人偶的程度。带着无可匹敌的笑容一击脱离，千素柔站到金宵月身后，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这位是金宵月，也是我的朋友。金枝玉叶的金。‘今宵月，还照离别愁’，是个好名字吧？”
“到我这里就只是朋友啊？不说莫逆之交，起码在前面加个‘好’吧？”
往后有机会加上的对吧？千素柔巧妙地说。认识时间尚短，使用太紧密的称呼才是不负责任。看到小纪的眉头舒展，千素柔有种奇怪的感觉，难道说其实小纪对自己是有好感的？仔细想想真是个蠢问题，那为什么小纪要拒绝自己？不就是没办法以恋人的角度和自己相处，却又舍不得自己这个知心好友吗？
“——你们好，我是金宵月。”
与和她在一起时不一样，金宵月表现得十分克制有礼，甚至为不能行握手礼露出抱歉的神色。
“我是纪钰舒。纪要的纪，宝物钰，舒展的舒。”纪钰舒进行自我介绍时捎带上妹妹，“这位是我的妹妹，纪雨芹。草字芹。如你所见，她行动有些不便。至于刚才的话……我和素素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所以我妹妹就觉得我们一定在交往。”
这算什么？
在炫耀？
金宵月觉得脸上的微笑正在皲裂。刚才话里的“现在”是怎么一回事？想说你以后会和我的小千交往吗？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冒牌货就应该有自己的自觉，灰溜溜地被分类到垃圾处理厂才是你的归宿。
忍住！这时候还不可以发怒。
目前和小千还只是普通的朋友。金宵月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能控制住情绪的傻瓜注定是个失败者，拿出身为正牌妻子的余裕来，保持微笑，反正对方一点儿胜算都没有。绝对要赢，金宵月重新露出尽在掌握的微笑。
握着的购物袋略微升高，金宵月挺起胸膛直视纪钰舒。
“既然是小千的挚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咯。现在我们正要去小千家……小千说要做料理给我吃。不介意的话一起来吧？”
余光中小千的表情仿佛在说“要我做料理的人明明是你”，稍后的侧目似乎在问“没关系吗”。
“好啊！”纪雨芹代替答应下来，然后看向千素柔，“抱歉，千姐姐。上次我问姐姐时，她一副顾左右言其他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一定是在背着我秘密交往。今天也是，姐姐明明想去找你，却犹犹豫豫不肯发消息，一直拖到现在。”
纪钰舒感到脸热——
“我哪有？”
“又来了！哪有人会专门来七公里外的商场买开学用的东西？结果到挑选的时候又心不在焉，一直在看手表。前天还兴奋地自言自语，念叨千姐姐告诉你她的新住址。”纪雨芹毫不留情地拆台道，在她的发言下纪钰舒面红耳赤地喊妹妹的名字抱怨。
金宵月瞥见千素柔目光一直在纪钰舒身上，胸口像是被穿了一个洞似的，但也因此心灵能够坠入幽冷沉静的深渊。一直以来，陪在她身边的人并不是我，似乎只要想明白这点，现状似乎也不是不可接受。不过不得不和不想是两件事。后来者居上的理论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得到印证——她是我的后来者，那么我也可以成为她的后来者。
但只是陪伴的话，光是摆脱普通朋友的名头都很勉强。
接着妨碍会像苍蝇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
既然如此——
那就先把一切都毁掉吧。
纪钰舒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不过小千先一步说一起来吧，所以只能点头的样子。邀请她们来的人是自己，自然不能表现得不情愿。况且这也不是权宜之计。自己帮助小千保守秘密，代价不可能一点都不收取。换句话说，纪钰舒的到来反倒在帮助她们增进感情，所以可以忍耐。
于是前进的队伍变成四人行，大约十人左右的路人正在目送这个略显奇怪的组合。千素柔把小的袋子交给金宵月，执意去拿大的一个。小小的举措，叫金宵月积攒的嫉妒消散了一分，因为纪钰舒依旧要自己抱着一个沉重的袋子。即使明白这是因为她纤瘦，是小千的温柔，也还是有种沾沾自喜的感觉。
虽然只是不足十分钟的路程，但路上一言不发是不可能的事情。眼见小千和纪钰舒谈起学校的话题，金宵月故作一副不甚了解的样子，贴近兴致不高的纪雨芹。
“——话说，她们说的学校是？”
“都佑。”
“谈到报道的话，那就是新生了。感情真好呢，连学校都要上同一所。”
感慨只是附带，金宵月清楚纪雨芹对千素柔的态度。现在的她想必恨不得将小千推向自己，所以乐于透露更多的信息。同时，交谈并没有刻意回避二人。
“那金姐你呢？”
“可以喊我晚晚姐哦。这个嘛，暂时是秘密。”
偷听的千素柔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报道日的话题延续一阵，设计院和表演院的位置自然不同，不过都在同一个校区内，所以距离没有想象中远。被区别对待的只有工科，单独划分一个校区，以至于网上一直存在一种论调——在都佑上工科基本等同于考上当地的工业大学。理由是女生数量少，录取分数也就相差几十，除了名校的名头以外基本没有什么差距。
抵达小区门口，入眼的是像是小学校门的矮墙嵌字。本是金色的字块上面浮着锈渍，年纪大约等同于两倍人生的居民楼表面泛着淡淡的黄色，分不清是油烟浸染还是单纯的老化。虽然这就是大多数人住的地方，但对知道千素柔身份的纪钰舒来说，和想象中的区别不是一般的大。
“素素，怎么选择住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太简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