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臭哇!”
我两只手捂住自己鼻子。
“这也太臭了!”
陆休像是已经习惯,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没办法,谁叫我们没钱。”他一边走一边解释,“应对司是很穷的,尤其是边都这种小城市,经费并不充足,大部分经费都用来补偿损失和灾后重建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会建在垃圾场附近,因为地皮便宜。”
走进去,是老旧的大厅,以及正对大门的玻璃门柜,里面坐着几个人,无聊地打盹或聊天。
见我们进来,也只是稍微瞥了一眼又收回去。
陆休没有停下,而是带着我绕过门柜,走向更里面的通道。
“这是应对司对外的伪装,街道办事处。”
“能吃吗?”
“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
“因为我说不能吃。”
他甚至真的在跟我一本正经的探讨这个奇怪的话题。
在里面有一个电梯,上面贴着红红的囍字和一些老掉渣的海报,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下显得诡异而邪气。
陆休随便按了一个按钮,电梯门打开,露出里面四五个人。
用人来称呼他们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因为我没有在他们身上闻到属于人的味道,而是一种腐臭味。
其中一个是穿着红色的嫁衣女人,披着盖头,与另一个穿着黑新郎服的家伙手牵着手,剩下两人围着它们,似乎是送亲的,它们脸色苍白,脸颊涂着红得如血般的腮红,带着怪异的笑容。
“你怕了?”
见我躲在他身后,陆休眉头一挑,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谁,谁怕了,只是它们不好吃……臭臭的……”
“毕竟是死人,这是被束缚在这座电梯的地缚灵。编号:GD-03213,不存在的电梯,怪级,能够带你抵达这座城市每一个装有电梯的建筑楼层,代价就是不能与新娘对视,否则就会永远困在电梯中,跟那两个倒霉蛋一样。”
他指了指送亲的马褂人。
“只要不触发这个规则,就是安全的,你甚至可以在电梯里蹦迪。”
“可是他们好臭。”末了,我还补了一句,“比垃圾场还臭。”
“忍着。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受不了,那你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猎犬,最终的结局只有回归黑箱或者成为小白鼠被白塔研究。”
我捏着鼻子跟着他走进电梯,那股腐臭味更加严重了,我甚至忍不住想要把肚子里吃的早餐给吐出来。
也就在这时,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
“别闹!”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啊?”
陆休听见我的声音,回头。
“……”
我再度看向他,他在我的前面,两只手垂在身侧。
我侧过脑袋,看向搭在肩膀上的手,苍白,染着淡淡尸斑,还有那红得流血的长指甲。
“陆休,我想回去了。”
“……”
没等他开口,沙哑,带着泥沙摩擦的质感,那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一声声哀荡:“万生皆苦,何不安眠?”
而后,那新郎开口了,呆滞地喊道:“唯有寂静,方为永恒。”
“存在即原罪,寂灭即解脱。”紧接着,送亲的人们转过身,目光看向我与陆休,嘴角撕裂,混着暗红的血液咧开。
“操!”
陆休第一次爆出脏口,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银黑交织的手枪。
可下一秒,电梯灯光突然熄灭,刺啦刺耳的刮擦声伴随着整个电梯厢的震动从外部传来。
电梯在猛然下坠!
砰砰砰——
而门外,骤然响起疯狂的敲门声,像是某种发狂的东西在敲打电梯门。
“嘶——”
那抓在我肩膀的手骤然收紧,尖锐的指甲嵌入肉内,带来针扎般的疼痛。
疼疼疼!
可恶可恶可恶!
我一把扭头,张开嘴死死咬住那双手。
滋——
腐臭的液体溅在脸上,却让我更加凶戾。
咔嚓——
终于,那只手,连带着皮肉和骨头,尽数被我咬断。
“呸呸——”
我吐出口中霉酸锈味的液体,借着对方松懈的片刻挣脱禁锢。
“陆休!”
我的声音在狭小的电梯中回荡。
咔——
左手的拘束器骤然解开。
撕啦——
这一声,是我衣服撕裂的声音,腹口的獠牙大嘴猛然张开,巨舌狠狠撞向身后。
咚——!
整个电梯摇晃了一下,下坠速度更快,甚至能闻到一种焦臭味,像是融化的沥青。
“岁!打破电梯,我们必须马上出去!!!”
陆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得到指令后,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所有的力量全都积蓄在腹部的舌头上。
砰咚——!!!
黑暗中,整个电梯砸向了深黑的地面,整个电梯厢瞬间扭曲撕裂,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尖啸传出,甚至还有碎片溅起火星,很快便消弭在更深的黑暗中。
世界重归寂静。
“哈……哈……海草团,我又救了你一命。”
我一只手抓着陆休,腹部的大口卷住墙壁伸出的钢筋,不断晃荡。
下方则是电梯的废墟,此刻尘埃正缓缓消散,露出电梯的残骸,一半向上高高突起,另一半则诡异地没入黑暗中。
大概有十几米的高度。
“……嘶。”
他传来一声痛呼。
“真是……”
他也看向下方,最终叹气,为今天的经历提前做出了总结。
“倒霉透顶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看看能不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吧……”
“海草团。”
“怎么了?”
“你太重了,钢筋快要断了。”
“……”
最后还是陆休从妙妙口袋里掏出一个巨大的布,铺开在空中,接住了我们。
“好神奇。”
我趴在缓缓迫降的大布边缘看向下面,由衷感叹。
“先别急着庆幸,我们需要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这儿肯定不是应对司,也不是正常的空间。”
他揉了揉脑袋,抬头,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漆黑。
仿佛我们被困在了一个不知深浅的永恒电梯井中。
嗅嗅——
“你流血了?”
我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
“嗯……被抓了好几下,好在没有破相。”
“破相是什么?能吃吗?”
“……”
随着大布落在地面,也盖住了电梯的残骸,至于里面的新娘新郎,估计也不分你我了。
啪嗒——
灯光亮起,我下意识闭上眼睛缓解刺激。
过了一会儿后才睁开。
陆休一只手拿着手电,另一只手叩打着墙壁,却只听见金属声。
空气中始终弥漫着那股焦糊味,虽然没有电梯里那么臭,但也不好闻。
我觉得自己今天是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没有任何信号……就像是个完全封闭的地方。”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
“海草团,你说我们是不是掉到了地狱啊。”
我下意识朝他靠近了点。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否定:“有可能……不过也只是接近地狱,真正的地狱可不是这个样子。”
“你去过?”
“没有。”
“那你一副肯定的样子?”
“但我见过照片啊,应对司有人去过。”
他找个地方坐下。
“什么样子?”我追问道。
“嗯……不好说,那里的土地是白色的,到处都是白色的,没有其他颜色。”
“听起来好无聊。”
“是啊。”
说完后,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没一会儿,我就看见陆休掏出一张纸写写画画,沙沙的笔声在空荡的井道中回响,带有奇妙的韵律。
“你在干什么?”
“写东西。”
“写什么?”
“还记得电梯里那些地缚灵说的话吗?”
“唔,不记得了。”
“挺符合我对你的印象。”
我捶了他一下。
“它们说的话……是涅槃会的口号。”
“涅槃会?能吃吗?”
他白了我一眼,继续开口。
“涅槃会是一个崇拜虚无的教派……它们认为万物都应该归于虚无,是应对司的头号大敌,因为他们崇拜的虚无将会把整个世界拉入名为【浩劫】的灾难中。”
“【浩劫】?”
那是什么?
“一场错误的雪崩,文明的终幕。你可以认为,导致整个世界毁灭的各种灾难。当初屈乐跟可能性恶魔做交易,其本质也是想要找到避免浩劫的方法。”
他垂着头,继续认真在纸上写着。
“说多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浩劫是坏的,会把所有好吃的都给抹除,懂了吗?”
“浩劫怎么这么坏啊!”
它是要杀死我吗?
我都不敢想象没有吃的世界该有多无聊。
“你明白就好,以后遇见涅槃会的人,只管往死里打。”
“能吃吗?”
“你不怕闹肚子的话……”
结束了对话,陆休将写好的纸折叠成元宝样式,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红色蜡烛以及黄色符纸,用符纸包裹元宝,点燃蜡烛,倒悬任由烛泪悬空滴落,滴在符纸之上,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奉请青鸟为使,此乃应对司之文书,寄者陆休。化此元宝为信,焚此符纸为媒。讯息速达,不得有误。急急如律令。”
这是在跳大神吗?
我看见原本滴落的烛泪猝然间焚起青烟,猛地燃烧起来,连渣也不剩,尽数融进烟雾之中,转而化为模糊的鸟,消散在这片空间。
“这是什么?”
我走过去挥了挥手,什么也没摸到。
“青鸟。”
“……我是问你刚才你在做什么。”
“烧东西。”
“你是笨蛋吗?!”
我气呼呼喊道,明明我要表达的意思不是这种!
“哈,你终于也体会到我那种憋屈的感受了吧。”
“可恶的家伙!我要吃了你!”
“那我就电死你。”
唔——
我瞪着他,最终转过脑袋,决定不理会他了,接下来如果出事了,我也不救他。
但等了一会儿,他也没跟我道歉,我悄悄看过去,发现他竟然躺在布上睡着了。
“……”
哼!
你就睡死吧你,等有危险了,我也不说话,直接撒腿就跑!
我席地而坐,盘着腿,开始掰手指数数。
这注定是一段无聊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