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苑房间的这张床实在很好，莲睡得很死。但就算他睡得再死，由漫长的旅途里那些露宿郊野的经历锻炼而出的敏锐感知还是让他瞬间就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并醒觉。

「谁！」

她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伸手抓过放在身边的武器准备起身——

对了，早就不再是需要去抓剑的时代了。这是她战斗的报酬。而报酬中最为珍贵的那件宝物，睡在她身边的妻子梅莉娅总是会捧起她的手臂，轻轻为她松解那僵硬的手指，告诉她一切已经过去了——向来如此。

「能见到您这么有朝气我由衷地感到欣慰。可您道早安的方式是否有些太过热情了？」

向、向来如此？

莲低头一看，一位被她抓着一只手臂的女仆正倒在床上。女仆如银色丝绢般柔顺的发丝在床单上散开铺展。

「您打算什么时候放开我呢？」

她表情淡漠，一对蓝海似的眼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莲。

「女、女仆长？！你、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莲吓得慌忙松开菲茵的手爬到床的另一边。

「我是来为您叫早的。」菲茵慢条斯理地从床上起身。那将莲吵醒的声响似乎是她把纱帐挽起时所发出的声音。

她把散开的头发盘好，转眼间就恢复了她之前曾在莲面前展现出的完美女仆姿态。她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在大床的另一边瑟瑟发抖的莲，然后微微皱眉：

「您睡觉前不更衣吗？这是不好的习惯。且不说会阻碍您身体的发育，而且若是睡相不好的人，会很容易就把衣服弄皱的。」

「这是我在老家的习惯！」

莲当然不会告诉她是因为羞窘于看到自己变化后的身体才不换衣服的。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为什么女仆长竟然会亲自前来给她叫早。

就算红莲宫的人把自己误解成了勇者的女儿，但现在的情况是还没确认吧？所以才会让自己先暂时保持女仆的身份……但面前这个人可是整个内宫上下几百位女仆的主管诶？难道她会给每个新人都准备这种让人受宠若惊的特殊服务吗？

「我觉得您应该很忙才对吧！」

「是没错。但给您叫早，并引导您熟悉您在宫中的职责也是我的今天的工作内容之一。」菲茵对着她微一欠身，而后目光快速扫过莲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还有些惺忪的睡眼：

「需要我服侍您洗漱更衣吗？」

「不用了谢谢请您在屋外等我吧！」

…

……

…………

莲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菲茵送到了门外。可当她站在房间的梳妆台前时，她一下子就犯了难。

「这是什么……香水？闻起来好刺鼻……」

莲像个没头苍蝇似的翻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放着的都是她曾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的东西——发簪、项链，耳环以及胭脂香粉一类的物事。

她几乎没有送过梅莉娅类似的东西，因为她就不喜欢这些玩意。而且莲觉得即便没有这些东西装点修饰，她也十分美丽。

但这和她现在所面临的困境无关。她要怎么打理自己这幅灰头土脸的模样？光是梳一下头肯定不够。那玻璃镜中映照着的容颜，和她昨天在游历内宫时所见到的那些容光焕发，仪态端庄的女仆们差远了。

要不还是把菲茵叫进来吧？

莲在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决定——

「还是就梳洗一下算了。」

「不合格。」

她刚一出门，就被等在门口的菲茵又遣送回了梳妆台前。

「您要穿着皱成这样的衣服立于人前吗？还有您挑选发饰的品位和对整理发型这件事的轻视程度真是令我感到震撼。」

莲当然不是整理自己仪容的高手。她上一次盛装打扮，还是在皇都为她举行的凯旋仪式上。再者，她的头发原先也根本没有那么长，所以她只是从抽屉里随便拣了一根发带把这看上去就麻烦得要死的头发扎了起来，梳也梳得乱七八糟，到处炸毛。

「呃……我觉得看上去还好啊？」

「完全不行。虽然您的脸型确实适配这种简约英气的发型，但您却选了这样一条樱粉色的发带束发。恕我直言——这简直就像一个大男人硬给自己套上女装一样滑稽。」

即使是在给出这样毫不容情的评价时，菲茵的脸上也看不出半点表情。相反莲听到她这与真实情况相去不远的比喻，一下子被吓得心惊胆颤。

「而且您居然只是就绕了两下绳子把它扎了起来。还是由我来为您示范时下走帅气英飒风的淑女是如何进行打扮的吧。」

帅气英飒风的淑女？我应该是女仆才对吧？

莲迷惑之际，菲茵已经走到她身后给她重新扎了头发。她换了一条洁白的发带，又为她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而后她又用梳子一一捋顺那些莲之前根本就没注意到的翘起和分岔，将头发束成一条长马尾辫。

梳子行过发间时，莲感到像是被温水浸润，而后又被暖风吹拂的奇妙感触。莲从镜中窥视，发现菲茵握着梳子的手上正闪耀着红蓝双色的柔光——这是水与炎两种属性的法术在发动时会产生的现象。

对于能够感应魔力的人而言，唤出水与火焰这种程度的法术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准确地操控被唤出的水与火焰的温度，或是在不唤出火焰的情况下单纯地提高温度……办得到这些事的人就不一般了。

只是烘干而不是烧掉头发——这需要对于魔力超乎寻常的掌控与感应力。拥有这种程度的能力，足可以在皇国军的法师部队里谋个一官半职了。虽说莲从见到菲茵的第一眼起就不认为她只是个女仆那么简单，但现在看来她可能还要超出自己的预期更多。

「好了。您的底子本身就不错，肤色也很健康。倒是不上粉不化妆会更好看些。」

菲茵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莲怔怔地望着镜中的那个少女：她那头乱糟糟的黑发此刻竟有着像是绸缎一般的光泽和质感，马尾辫也被着整理得平直与柔顺……比起刚才简直好了十倍不止。

「谢谢……」

面对着镜中容光焕发的自己，莲心情复杂地对菲茵道谢——

「接下来请您更衣吧。」说着菲茵便打开床脚的衣箱，从里面拿出一套整齐的女仆服。「需要我替您换吗？」

「别！……不过您能在外头出声教我该怎么换吗?」

莲望着女仆服长裙的束腰和配套的内衣，用一种认命般的语气请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