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宵月说到一半夸张地皱起眉头，双臂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吧台上，呈现像是不认真听课的学生将手臂伸过前桌肩膀的模样。随着距离拉近，已经到了千素柔能看清皮肤纹理的地步——皮肤细腻得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完全的室内派。

鼻息带来的热气让千素柔想要退缩，但椅子是固定型的设计，除了考验脊椎的弯曲幅度外，没有别的退路，而金宵月的手指已按压在她的侧后颈上。

金宵月的声音颤抖且迟疑：

“——吻痕。是谁留下的？”

“吻痕？”

千素柔露出终于发掘线索，搞清楚来龙去脉的表情。单从刚刚的举动想象，金宵月看起来就像要吻上来一样。

咔嚓的拍照声响起。

“你不知道？”

金宵月的怒意瞬间隐藏起来。有种所有物被人觊觎、夺走的感觉。原以为将照片给小千看就能找出一些线索，结果看了照片之后却得到蚊子是凶手的答案，还被笑是自己太敏感了。千素柔笑着说：

“你在怀疑谢小姐对吧？和她没关系啦。”

不是她。

她没有这个胆子。

“好吧，就当是蚊子好了。”

千素柔失笑——

“什么叫就当作啊……难不成还有蚊子以外的生物会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亲’我？”

然后这句反问就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反驳。在千素柔紧盯的视线中，金宵月用意识不清般的迷醉神情贴在她的领前，像是要覆盖掉那个痕迹一样发出呜嘬的声音。

然后千素柔明白了一个事实：在太过突然的变化中，身体的防御机制多半会产生延迟，取而代之的是信息接收受阻的呆滞。

微小的刺痛。

“就当作是蚊子好了——”

始作俑者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再度拿起手机进行拍摄。不止是痕迹，连犯案的凶手一同拍摄进去——发到电视上要打码的那种。甚至还有竖手指的pose。

“……你、怎么能？”

“你看，就和蚊子咬的没什么两样吧？”

“是这个的问题吗？”

“欸，不是吗？”

“啊，醉鬼没办法沟通啦！”

千素柔一边揉着颈部一边抱怨道。如果不是金宵月是喝醉的状态，她都要以为是在讽刺她了。总不能真的是吻痕吧？不管怎么想，都没有造成这种现象的对象和时机，所以蚊子就是万恶之源。此刻，有一只糟糕的大蚊子疑似不省人事，并且采取糟糕的行为毫不迟疑。

“虽然说我是有点醉了，不过脑袋还是相当清醒的。说我坏话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已经生气了，所以今天我要去小千的家。你说过要请我吃饭的。我要吃小千亲手做的！”

像孩子般地撒娇，金宵月决定把醉酒当成无敌的筹码。想要继续往杯子里倒酒的时候，被千素柔阻止，瓶子被举到高处，仿佛在另类地嘲笑她的身高一样，于是只是匍匐在桌面上嘴里喊着给我给我，发出呜呜呜不满的声音。如果是小千的话，自己短暂地当个婴儿也没关系，因为她要当小千的新娘，生六个孩子，名字全部都从她们两个人名字中的字来取。

她的撒娇毫无作用。这次的吻，金宵月真的令千素柔非常生气，采取行动毫不迟疑。酒瓶被放置在最高的架子上，而新的杯子是有着蜂蜜香甜的牛奶——后者是从冰箱里现取用的风味奶，有一股某仔牛奶的甜味。就在她拒绝入口时，千素柔表示如果不喝，晚上就没有亲手做的晚饭。

不论是喝醉还是清醒的情况下，选择都只有一个。

再一次，尽管千素柔对一切都感到茫然，还是无法抛下眼前的人不管。因为，这是始终有余裕的人能做到的事情，就像是饱受小孩拳打脚踢的姆妈——尽管她不再是那个象牙塔里的大小姐，仍旧无法冷漠离去。乖孩子要全部都喝掉哦，千素柔说。

距离晚餐的时间还有不少。目前只有将周围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找出来。不过眼前的人醉成这个样子，更想她平稳地睡一觉，即使那样会令她醒来后浑身肌肉酸痛。然而喝醉酒之后的行动毫无道理可言，亲眼见父亲打骂自己的千素柔更是清楚。

牛奶只有护胃作用，这里集不齐醒酒汤的材料，也没有充足的料理用具。不知是否清醒的金宵月拉着她来到沙发，开启接线式游戏机，以此来打发时间。

手柄，在千素柔这里是个陌生的道具，起初操作起不比她那糟糕的平衡感更好。所幸选择的游戏是协作型的益智类，任务是搭建能够运转的城市模型。虽然千素柔对游戏并不擅长，不过设计这点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基础工作是在平坦空间里用铅笔画来构筑几何图形，单从建筑学上来讲，搭建有些儿戏，但是是模型所以没问题。如果不是身边的人在捣乱，她能更迅速地开闯下一个关卡。

千素柔玩了一阵不禁疑惑——

“为什么不选更有趣的游戏呢？”

金宵月发出嗯的拉长几拍的声音。因为看你对它很感兴趣，她说。

“啊，真希望你能在其他事情上考虑我的心情。如果游戏不能让两个人开心的话，就没意义了——”

金宵月突然插嘴道：

“看到小千认真的样子我就很开心。”

千素柔拇指不由加重力道，因太过用力而和手柄的按键滑开，然后为掩饰羞怯放下手柄活动手臂和肩膀。真诚的话比想象中更富有杀伤力，令她无所适从。直到现在千素柔还带有不解，疑惑事情为何是这样戏剧性的发展。这个表面清冷、有点爱恶作剧的女孩，为何单单对她如此特别。

只能想到最浅显的理由——

脸。

在遴花女子学院中也算众人瞩目的程度。对于男性来说气场可能有些强了，但对女生来说很有魅力——想到过去朋友给她看的S小说、类比她和其中的“姐姐大人”，千素柔也算有些自觉。这就和男人在网上调侃的过度健身吸引同性一个道理吧，千素柔不禁觉得好笑。

“就算你这么讲，我也不会把之前的事情当作没发生过。还有，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金宵月不满地嘟嘴：

“说好带我回家吃饭的。”

“唯独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啊，真拿你没办法。不过，怎么都只是小晚你在探寻我的事。作为朋友的我，现在还对小晚你一无所知哦！虽然知道喝酒后会胡来、喜欢捉弄人、很擅长运动之类的，但是最重要的部分还是一片空白。当然，我也倾向于慢慢了解，先从交换联络方式开始吧。”

“好！”

正和她意。

最想隐瞒的部分已是一片空白，而如今所拥有的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现在也可以告诉小千全部的状况，但还是等到新生开学的那天要更好。届时，她就是手握小千把柄的学姐。目的自然是慢慢蚕食小千的内心防御，先占据小千周围的位置，开辟出具备战略意义的桥梁。然后把那只偷腥猫给揪出来，丢进垃圾桶里。

千素柔将手掌摊开在金宵月面前——

“——我把联络方式输入到你的手机里。”

“想都别想。原来你是这样的小千。趁着我不清醒就想要窥探我的私人信息……不过嘛，如果你肯陪我约会的话，到时候给你看也不是不可以。”

“我哪有那种心思……”

私人信息什么的确实没想过。可是刚刚那张照片，千素柔无论如何都不能当没发生过。虽然没有拍到她的脸，但是半遮半掩的状态更加惹人遐想，而且小晚的神情和动作更在这之上，已经可以冠以声色犬马的名头。删除，成为千素柔最重要的短期目标。

金宵月会心一笑——

“反正又没有拍到脸不是吗？有什么好害羞的？都是成年人了。现在好多女孩在玩聚会游戏的时候，都会亲个朋友的脸颊什么的，很普通的。”

“那你答应我不许传播才行。”

“啊，这不行。得看我的心情咯。现在我的心情很差，因为小千想要把晚饭的事情糊弄过去。”

“唔，那我们走吧。”

眼见金宵月一副耍赖的模样，千素柔只好采取怀柔对策，邀请朋友到家里吃饭并不是什么值得深思熟虑的事情。话虽若此，千素柔还是提前打上预防针，和这里比房子又窄又小，自己的厨艺肯定比不上四层的岛国餐厅、九层的亚平宁半岛餐厅、十一层的国菜。

“稀缺性不同哦。小千的手艺对我来说是第一次。”

千素柔失笑，同时有点嫉妒金宵月的讨人喜爱，尽管她自己现在作为被讨喜欢的对象。不是不懂得交际的诀窍，只是没办法像对方一样恣意、率直可爱。明白这样的孩子更惹人恋爱，不过脑袋里仍旧遵循某个教条，并诧然它的模糊程度。究竟是什么来着，想了片刻就觉得不重要，目光聚焦在揽着自己的手臂。

纵使习惯了他人眼光的照射，被这样对待还是头一次。

即使是小纪，她也没有像这样肆无忌惮地亲昵过。同样是碍于脸的缘故，容易给人不太好接近的第一印象，即使将其扭转，最终还是剩余一些残留，并转化成另一种类似威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