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突然间凝滞。周围的几个围观者并未散去,将整个比赛的经过看在眼里。虽然三人都是女生,但千素柔总觉得他们能脑补出两个女生争夺一个女孩的戏码。千素柔因此感觉有些不自在,但是这时金宵月突然弄出声响,咕噜咕噜地往喉咙倒水。

一直到矿泉水瓶完全空了为止。

“喝得这么快和急,会难受的。对身体也不好。”

几乎就在开口的瞬间,金宵月咳嗽起来。千素柔将手贴在金宵月的后背上,轻拍着帮她缓解。白T恤处于完全湿透的状态,如同一层薄膜附在背上,摸上去时能感觉到肌肤的柔腻,黏在掌心的汗水透出一股不容分辨的香气。

咳嗽到一半,金宵月突然像是没事似的挤进她的臂弯里,鼻尖贴到她的颈上,脸上浮现出恶作剧的神情,一如她们最初见面时那样。

“我听她说了,和你约会的对象都是女性对吧?”

刚擦干还留有湿汽的指尖挑起千素柔的下巴——

“难道我不可以?”

思绪编织答案的间歇,她毫不留恋地脱离怀抱、转身,披上一件制服似的西装外套,上次的朴素学生皮包挂在左肩上。之后的步履带有些活泼的跳跃,奔赴千素柔的身侧。

金宵月知道,就算不用确认她也知道。千素柔现在想的是如何拒绝这个提议,因为这时那漂亮浓郁的眉毛会向上挑动,不是生气,而是很单纯地在苦恼,甚至是对无法应许他人的愧疚。

“说是‘恋人’,其实和朋友也没有两样的……”

千素柔说,迄今为止的交往中,从来就没有超出拥抱的程度。

虽然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但金宵月并没有继续挑逗。可以陪陪我吗?说完就不等答复,抓着千素柔的手腕离开网球场。

千素柔看着那双白皙的手,心想就像一个专权的暴君一样。

矮小这点也是。

在金碧辉煌的长廊之中,千素柔艰难地分辨着当前所处的位置。手牵手、一人拉着一人,如此的状况相当引人注意,直至电梯门阻碍零星路人的目光。

“我偶尔会来这里放松一下。”

金宵月自顾自地说。她从包里取出锡纸包装的巧克力,吃吗,这样问千素柔。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因为她知道这是她喜欢的款式,从上中学之后就再没有买过。

尽管不在她的身边,但也从未离去。

会有这种程度的了解也是理所当然,金宵月心想。

“好怀念呐!”

千素柔撕开包装,将巧克力放入口中。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吃,味道比想象中要好。千素柔惊喜地自言自语,不过金宵月没有告诉她,这是她收购了工厂,换成优质材料后的产物。

“我记得它是个本地品牌,相当有年代感呢。你也喜欢吗?”

“喜欢。”

不过对象并非巧克力。

按捺住从背后抱住千素柔的冲动,金宵月静待电梯门打开,这次放缓步伐。喜欢的人自发地走在她的身侧,短短几分钟,距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一时冲动酿成眼下的场面,但金宵月不想太过着急。踏着面无表情的步伐,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握住有点不安的手掌,刷卡打开其中一扇门。

参加具备仪式感的活动需要亲密度来支撑,否则就只是陌生人间走个过场而已。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现在两人之间也就比陌生人好上一点儿,而且她的一些举动十足冒犯而有进攻性,她的小千之所以未表现出抗拒,是因为还对朋友间的界限举棋不定。

追求就像打猎一样,贸然出手,猎物会吓得跑掉。

到目前为止,千素柔从来没有和谁交往过,早恋一词的时效性已过。就算有身边朋友的例子,以及少女漫画中的情节,但对于千素柔来说,恋爱仍旧是一个陌生且稀有的概念。而第一次动心就迎来失败这点,让千素柔对这类感情更加被动、收敛,最初的期待冷却下来之后是忽视和漠不关心。从少数群体的角度出发,不主动出击,遭遇爱情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因此,金宵月的越线行为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对取向的调侃。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会抱持歧视的态度。

“这是我专用的休息室,随意一点儿就好。你要喝点什么吗?”

当着千素柔的面,金宵月将休息室的门关上。由内部刷卡有滴声来看,作用应该是将房门反锁,并且谢绝一切外来服务。就在千素柔有点慌乱时,金宵月若无其事走向豪华室内的吧台,熟练地取下不知道装的是酒还是饮料的玻璃瓶,将液体于调酒器中摇晃,最终的成品被倒入透明的高脚杯,呈现出桃粉色。尽管千素柔没有一丁点儿尝试酒精的想法,但还是乖乖入座,对眼前和她发色很接近的饮品感觉到好奇。

另一个准备好的迷你啤酒杯里装的是茶色液体。

金宵月将杯盏推向千素柔,接着拿出智能手机,连接室内的似乎有某种程序,有点昏暗的光源被打开。后面的迷你音响自动开始播报古典乐,是轻缓的叙事曲。

然后,金宵月坐在正对千素柔的旋转椅上。

“你好像对它挺感兴趣。”

颜色是有意为之。

“不用那么抵触。虽然分类在酒,但度数很低,就算喝到撑也不会醉。难道你担心我在里面加什么奇怪的东西?”

闻言,千素柔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的确有这种担忧,因为金宵月的一举一动都难以琢磨,虽说建立起了浅薄的友谊,但她对金宵月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对畏手畏脚的自己感到不争气。

“我相信你。”

在讲出这句话的同时建立全新的信任,千素柔不假思索地拿起杯子缓缓品味,浓郁的桃子香沁入鼻腔,口味上和复合饮料没什么两样,冰凉凉的,口感很舒坦。本想问问这杯酒的信息,却见金宵月在喝另一杯茶色酒水,它被倾倒入喉咙的途中,千素柔闻到极为浓郁的酒气,蹙着眉开始猜想金宵月是否满十八岁。

也许是个性比较叛逆,千素柔心想。

金宵月要是喝醉了,顺利离开这个房间都成问题。

稍作打量,这个私人休息室的豪华程度堪比酒店的总统套房,且设施更加齐全。然后,偶尔才来的说法一定是真的,因为在空旷和整洁两点上也和酒店没区别,过于讲究的摆设像是刚脱胎于设计师的脑海,还没有受到主人的影响。尤其是带有个人特色的部分,千素柔一个没有找见。

了解对方的第一步就很不顺利。

千素柔琢磨起可以相谈的话题,但还未调动起结交新朋友的兴奋,就发现金宵月面色绯红。如此快的上脸速度,实在不像是浸过酒桶的人,起身仔细一看,吧台里侧的放置台有一个空了一半的葡萄酒瓶。茶色葡萄酒,应该是波特酒没错,度数超过20的酒精加重葡萄酒,不擅长喝酒的人大概小半杯就会觉得头晕的程度。以迷你啤酒杯的大小来看,差不多是300毫升,足够一个酒量不错的人感到微醺了。

难道是,心情不好吗?

“——你猜错了。我是因为太高兴了。”

金宵月抓住千素柔的胳膊,绽出微笑,好似如释重负一样地呼气。眼角浮现不知道是辣得还是生理性的泪水。

“波特酒是甜味的。”

金宵月红润的脸上写着猜错了吧、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一瞧见金宵月灵动的微笑,千素柔自然跟着放松下来。

意识清醒,讲话率直。

有些感慨酒精的魔力,千素柔觉得现在的金宵月更好相处。

“读心术?”

“差不多啦——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其实是小千的想法太好猜了。”

金宵月轻轻吸了一口气,觉得这酒的劲是有些过头,故意表现得很雀跃,然后补充说道:

“对啦,我这么叫你可以吗?虽然小千你的名字每个字都很好念的样子,不过最开始我只知道你姓千,所以是小千!”

小千吗?千素柔心里想着,明明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但却觉得异常熟悉。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是用人单位的领导称呼年轻人为小张、小李一样,是个很平常的称呼。说起来,她自己不也叫小纪为“小纪”吗。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其实已经在那么叫了。

“可以哦。”

然而千素柔却对起昵称感到了棘手。

“不过我要怎么称呼你呢?宵宵,还是……我想到了!叫小晚怎么样?”

金宵月瞬间抓住千素柔的手掌,一副高兴且激动的神情。她名字里的宵其实就是夜晚的意思,这个称呼恰到好处。尽管并不喜欢这个新名字,但过去的名字却已经不可以再使用。名字是代号,而她的小千是决定代号的人。

“我非常喜欢。可以再叫一次吗?”

千素柔心想:哇欸,果然是醉得不轻。

“小晚……那个你握得有点太紧了。骨头都要断掉了——到了参加握手会被赶出来的程度哦。”

“那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好好记住这种感觉吧。”

金宵月缩紧肩膀说道:

“其实从刚才我就一直想要问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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