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图通过打球来驱散焦虑情绪,结果事情的发展和预料中完全相反,打着打着焦虑感更是增加,千素柔不禁停下挥拍,使用声控设备将发球机器停下。脸色因运动之外的原因而苍白,静静地站着像个人偶,无处安放的双手在裙摆上交叠。
冷汗开始在后背汇聚。
根本猜不透女生的想法。
在知晓自己是一个为钱陪人约会的人后,为何要大费周章跟谢韵下这种赌约?
换作是自己的话肯定会觉得失望。
在得知她是这种人后,作为只有街头一面之缘的角色,应该连失望都不至于,直接离去才是正常的反应。现在是怎样?难道女生其实是外表冷静但内心戏特别多的类型,猜测她有难言之隐并且决定从谢韵的手下将她解救出来?
和普罗大众拥有一致观点的千素柔无法理解,虽然不至于漠不关心,但也不会积极到这个程度。在她痴想其中缘故时,谢韵已经站在了女生的对立面,姿势标准地来了一个上旋发球,拉开对抗的序幕。
千素柔作为比赛的赌注,意见完全没有得到尊重,不过本人倒不会因为这点生气,只是感到格外的沉重。站在场地外,有种自己是受到管制的少年犯的错觉,正在等待处理宣判。
场面和预想中的休闲赛完全不同,一开始还带着休闲微笑的谢韵眉头已经开始紧蹙了起来。玩乐的氛围被紧张感驱散,两人的眼神里有某种东西,让千素柔确信她们的关系绝不像看起来那么和睦——轻松交谈互开玩笑。女生宛若在防范犯罪行为一样毫不留情。
女生擅长切削发球,相较于谢韵来说,身材还要更纤细,属于技巧型,但在打法上非常粗暴。以千素柔的眼光瞧得出来,女生更擅长反手,却一直在用正手打高压球,给于手腕的压力非常大。肌腱在击球时突出得非常明显。
拼命得叫人想要她停下。
谢韵在这种攻势下疲于应对,屡屡失球,从一开始的耍帅从容变得气喘吁吁,甚至需要利用开球时间来短暂休息。没有中途弃赛,已经是心态相当好了。因为激烈程度远超平时的休闲对打,所以甚至有人开始进行围观。千素柔如踩烧红的铁板,到自取台取了常温的矿泉水和一次性毛巾,整理了下刘海和裙摆。
挺起胸膛,把繁乱的思绪逐出脑袋,千素柔先来到谢韵的身旁说道:
“稍微休息一下吧。”
“啊呀,我还以为你会先去对面呢。”
“擅自把我当成赌注什么的,违反规定了吧。而且,你已经输了两局,比分都是压倒性的。反正也赢不了——可怜到被夺走女朋友的人才需要安慰不是吗?”
“……这话可让人火大。嘛,就不能当我提前结束约会吗?至于她的话,随你喜欢咯。说起来,你是喜欢女生的吗?”
“我拒绝回答。”
“呵呵,不否认那就是了。我说过的,我经验很丰富的。”
只要代价足够,直男跟男人的事情也很普遍。后面这位千小姐要怎么选择,金宵月能否“续场”,就和她没关系了。真想瞧见金宵月失败的模样,谢韵不无恶意地悱腹。
当着千素柔的面,谢韵找到她的包,取出手机拨号给孟含景。电话里漏出的声音证明对象没错,千素柔确实听到谢韵以有要事为借口,提前结束约会,并表示预定时间的金额会全额照付。
“好了。话说回来,你们真的不认识吗?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对谁这么感兴趣。”
“之前见过一面,她帮了我。除此之外,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次应该也是一样,是在帮我摆脱谢韵你——肯定是你做过相当过分的事吧。”
目睹谢韵尴尬的脸色,千素柔更确信,绝对是很令女生愤怒的事情,所以谢韵才会被归纳入可能对自己下毒手的范围。这么想的话,女生的行为就很合理了。
也就是说,女生不想给谢韵玩弄其他人感情的机会。
果然是个好人呀!
扭头看去,女生面无表情,交会视线的瞬间千素柔拿出一如既往无敌的微笑,好像对一段崭新的友好关系势在必得。正准备送水和毛巾过去,女生却已经向这边儿走来,目光扫过自己,然后以冰冷的眼神看向谢韵。
“还要继续吗?”
“当然继续——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懂得审时度势可是我的人生信条,输了就是输了。突然就上这个强度,对我来说有点太高了。”
“用来装的样子货也就只有这个程度了。”
“我不否认。既然你赢了,就好好地招待千小姐吧。我去准备下一场约会了,毕竟,我是夜间派。”
谢韵扯着湿了领口的西装外套,单手提着高跟鞋,空闲的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告别。洒脱的模样好似真的浑然不在意,千素柔目送她离去,忽然手持的矿泉水和毛巾被女生取走。
“那个……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很好地向你道谢,真不好意思。你向谢韵提出这样的赌约,是想帮我吗?她应该有跟你说吧,我是在收取报酬陪人约会——当成一项工作。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的,这只是种扮演,不会有亲密接触。而且,谢小姐也不像是那种会强迫别人的人。”
“……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为什么这么肯定?”
“嗯,是第一次见面。我呢,自认在看人方面还是很准的。而且我一直有在警惕,即使谢小姐有不好的念头,也不可能得手的。何况她这个人蛮胆小的,哈哈……我不是在说她坏话,就是觉得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类型。就像你们刚才的比赛,她不是很干脆地认输了吗?”
千素柔讲话时不由自主地观察女生的表情,似乎仍旧停留在和谢韵对峙的情况下,眼神仿佛在说你太天真。搭在腹部前的手指不安地绕动,她摸不准女生对她的态度。
“——每次见面你都被奇怪的人缠上,实在没有说服力。”
喀。
侃侃而谈的千素柔发出尴尬的声音,有点反驳不能。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上次你走得那么突然,也没能好好感谢你一番。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吧——当然,这里是不行的,我的钱包会死掉的。”
脸上带着生硬转换话题的微笑。
“的确,哪有恋人不知道彼此的名字的。我姓金,庸俗金钱的金,全名是金宵月。”
千素柔沉默地看着金宵月。介绍姓氏用庸俗来形容有些独特,不过很好分辨,所以还说得过去。但在自我介绍时,为什么要偏过头去?难道是被她的长相给吓到了?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很平常,还能很好地开玩笑呢。尽可能保持笑容,千素柔说道:
“怎么会庸俗呢?这种判断本就是因人而异的。而且,你的名字很有诗意哦。没记错的话,在诗词里它经常和送别、离愁一起出现。虽然有点伤感,但在我看来,离别是在为重逢做准备,因为月亮无论是阴晴圆缺其本质都没有变化。”
“你对每个‘恋人’都说类似的话吗?”
“不会。”
“但你对谢韵很热络。”
“因为是工作。现在,工作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并不是你的‘恋人’哦。不过,如果是做朋友的话,我会很欢迎的。对了,我的名字是千素柔。数字千,斋食素,绕指柔。”
她当然知道。
金宵月头一次觉得整理心情是如此困难的事情。上一次还能凭借陌生人的身份故作洒脱,拉长脊背、态度如常,就和在面对财务报表一样游刃有余。但现在,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飞出来,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脸色绝对不会正常,即使有剧烈运动这一层遮掩,也难免会被看出内心的纠葛。
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计划被当成垃圾丢入碎纸机中,压不住的嫉妒心让自己抢夺过水和毛巾,仿佛不这样自己就输给了一个渣滓。金宵月不敢正视千素柔,对话中好似一个闹别扭的小孩,直到大脑接收到“朋友邀请”。金宵月难受着想,明明就连渣滓都能短暂占领‘恋人’的身份。
果然,表现得温顺,结果就是会被丢弃、会逐渐失去一切。
想着想着冷静了下来,羞涩的情感被纳入强烈的恶意内,表情因此被赋予侵略性。
“那么,作为朋友的话,你会愿意陪我玩半天的恋人游戏吗?”
略踮起脚尖,金宵月带着肉食动物的眼神和微笑,将灼热的气息吐到千素柔的耳廓内。
“欸?”
刚刚是有在吹气对吧?
千素柔完全怔住。
那个疑似挑逗的举动,似乎掀起了某种戏剧性的变化。可能只是错觉而已,千素柔告诉自己,因为上次金宵月也有开过这样无伤大雅的玩笑,放在一个乖乖女身上确实很有反差感——叫人猝不及防地心动那种。现在应该也是玩心突起。
单看外表的话,千素柔不觉得金宵月比她的年纪更大。另外,她也不觉得对方和她一样有少数的倾向。之所以遇见这么多取向相同的人,是因为工作性质,不然出现频率绝不会如此密集。在学院内,千素柔也有一个感情不错的朋友,对方最常向她抱怨的事,便是每次都喜欢上直女,结局往往是装出一副贴心的样子听直女对喜欢男生的慕恋。所以,千素柔不会擅自期待。
而且,在小纪找到真爱前,她也不打算和任何人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