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呣咕、呣咕……我大概明白你在说什么了。」

片刻之后,莲恩与赛菲坐在了一张精致的茶桌前。虽说这一楼层的主体是图书馆,但其实也包含了赛菲平日里生活起居,以及迎接到访客人的私人空间。她一边咀嚼着从悬浮在一旁的点心盘中拿来的饼干,一边看着莲恩说道:

「总之,就是莲恩那个混账家伙为了逃避责任,所以教了你这一套说辞吧?薇拉要是听到了,肯定会把你老爸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的。」

「你这不是完全没理解吗!我就是莲恩——如假包换的本人啊!」

莲恩猛地一敲桌子吐槽。

「开玩笑的。我布置在城内的分身很难不注意到你臭名昭著的酒品和你那别具一格的撒酒疯方式。啊,不过薇拉她真的说了要把你的脑袋当球踢这句话哦。」

「那个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可怕!」

剑圣薇拉。如果是那个嫉恶如仇、又和自己极端不对付的女人的话,会讲这种话就一点也不让人意外了。之后要怎么和那个女人解释也是令他无比头痛的一个问题。但见到赛菲的眼中流露出柔和的神色,莲恩总算松了口气。

她是相信自己的。即使是听起来是这么地荒唐扯淡,但她就是相信。

「也就是说,你在一天内被莫名其妙地送回了原本的世界,又被莫名其妙地召唤了回来,但实际上却跨越了十六年是吧?而且还变成了一个女人——就连始乱终弃,抛家弃口的最恶劣渣男也编不来这种借口呢。」

「你在拐着弯骂谁啊?」

「总之,我看不出来你身上有被施术的痕迹。再者能对你起效用的恶意变形术,除了魔王以外没人能用吧。」

莲恩默然。身为拥有极高法术抗性的勇者,能以法术影响他的施法者在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其中一位就是在他面前的赛菲……而她当然没理由这么做。而另一位有此能力,且乐见他以现在这个样子尽显丑态的人,如今已被他打倒,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如果是幻术或是认知妨碍类的法术的话,我很轻松就能看破。所以你现在已经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啦。恭喜你咯。啪叽啪叽啪叽。」

赛菲幸灾乐祸地鼓起掌来,旁边的分身也一同附和起她的动作。

「你的恶趣味待会再说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梅莉娅怎么会成了北境的公爵?」

「你抛家弃口……咳咳,是神秘失踪之后,皇国那边本来打算给你的封赏——也就是北境三省的领地就被梅莉娅继承了下来。她从十六年前便治理到现在,当然是公爵大人了。」

「公爵大人……呵、呵呵。完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莲恩翻着白眼傻笑。

「很平常啊。就站到她面前,跟她说你就是莲恩咯。」

「正常人会信吗!连你都不信!」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正常人吗?好伤人哪。」

「谁管你啊!再说我已经见过她了!她就跟你说的一样,怀疑我是我自己的女儿啊!你快想办法把我变回来!」

「好好。我试试吧。」

说罢,赛菲便像是应付撒娇的孩子那样将手搭上莲恩的脑袋。随着她眼中的花纹不断排列组合,一阵如同蜂鸣般的声音在茶桌周围响起。

以咒文向元素与精灵献上祈愿,再以己身灵魂的本色「魂色」浸染大气中无色的魔力,扭曲现实法则以实现纷繁复杂,变幻无常的现象——这便是这个世上被称作《魔法》的奥术之力。而莲恩很熟悉这蜂鸣般的声音,因为它代表着赛菲正将原本漫长的咒文压缩成短促的音节并以极快的速度进行咏唱。

这可不是随便哪个术师都办得到的。准确地说,整个艾提希拉能办到这种事情的人类,只有她一个。因为她正是那个将魔法这一本来只属于魔族、龙与妖精等亲魔种族的天赋权能,化作可被理解,拆分的流程与仪式授予人类的盗火之人,这世上唯一的贤者。

在她的那对眼瞳中,常人修行一辈子也难以掌握的各种法术和驱使它们所需的艰深晦涩咒文根本就像是孩童掌中的泥塑玩具,可以任凭她的喜好肆意揉捏——

「嗯。不行呢。」

「啥?」

赛菲闭上眼睛,干脆地靠在椅子上两手一摊。本来正对她的神技感叹不已的莲恩登时傻了眼:

「不行?不行是什么意思?」

「很奇怪啊。我刚才对你的肉体用了二十四种肌体重组术和三十八种恶意变形术,但是居然没有一种起效。之后我又用了至少八十种以上的幻术尝试扭曲你的外观,但竟然连只是令他人产生错视的折光系幻术也产生不了影响……」

「慢点慢点……我对法术懂得没有你那么多。你能直接说结论吗?」

「结论就是我暂时没招了。无论是从你肉体的本质进行改变,还是仅仅只让你的外表在别人的眼中产生变化——我都没辙。」

「啊?这、这怎么可能呢?要不你再试试?」

莲恩一下子慌了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在作怪,才会让贤者都束手无策?而如果连她都没有法子,那难道自己得保持着这副模样过一辈子吗?

「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多法术没有一个生效。好打击人的。你让我先缓缓。」

赛菲揉了揉眼睛,开始摇头晃脑地活动脖颈。看来即便是她,一次性释放上百个,上百种法术也会产生疲劳。她身后的分身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来又是捏肩又是捶背,把她伺候得轻哼起来。

莲恩只好耐着性子等待赛菲缓过来。可直到后面她休息完毕,两个人把整层楼里的书里所记载的法术都试过一遍后,他也没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到最后,他只能垂头丧气地瘫在满地板摊开的法术书上哭丧着脸:

「我这幅样子要怎么才能去见梅莉娅啊?」

「我觉得你不要去见她会比较好。」

赛菲以侧躺的姿势悬浮在他的身旁作片刻的歇息。比起之前,她身边又多了一个分身在帮她做眼保健操。当然,这套护眼流程也是过去莲恩教给她的。

「你在胡说什么?她可是我老婆,我难道一辈子躲着她?而且现在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我得去说清楚才行——」

「就因为是这样,我才觉得你不该去见她。虽然在你看来只是一天前的事,但对梅莉娅而言,这就是没有你在身边的十六年。」

「那是……」

莲恩辩解的话本在嘴边,但随即便意识到赛菲的话说得十分有理。在梅莉娅的眼中,突然消失了十六年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呢?

「你说得对。我在她看来,恐怕不比你说的那种抛家弃口的渣男好多少吧。都过了这么多年……她应该嫁了个很好的丈夫吧。连孩子都那么大了。」

「你在说什么?」赛菲很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她没有再结婚哦。而且那个叫米琳的孩子,是你自己的女儿吧。」

「哈?」

虽然一天之内已经连遭好几次雷劈,但还没有哪一个消息能像现在这样把他雷得外焦里嫩。他张着嘴,无言地望着天花板顶的水晶吊灯。

「喂喂,你还好吗?你自己做的好事,总不能不承认吧。」

赛菲慢悠悠地飞到他的头顶,对着他无神的两眼摆了摆手。

「是……刚才在酒馆里,有个金光闪闪的家伙好像是说过要跟她求婚这种话。昨天的婚礼上我确实被他们鼓动着多喝了几杯……但我可是勇者,怎么会酒后乱性呢?我记得我上了床……」

莲恩竭力回忆晚上的情境。但那番被他称作是怡情小酌的酩酊大醉却把他有关酒后行径的记忆切割得乱七八糟。

「……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碰酒了。」

在某个令人面红耳赤的场景从脑中消散后,莲恩朝着天花板默默地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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