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沈昭清呆呆地跪坐在瓦砾堆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没了。

全没了。

她那雅致的小院,没了。她那睡起来嘎吱作响但很舒服的木床,没了。她那藏在房梁上、专门用来对付顾长安突击检查的“飞天茅台”限定版灵酒,也没了。

最重要的是……

她辛辛苦苦,用扫地攒下的那点微薄灵石,从山下各大酒坊一点一点淘换回来,然后亲手挖了个地窖,宝贝似的埋进去,准备过冬喝、过年喝、庆祝自己又苟活了一百年时再喝的……那整整三十六坛陈年佳酿……

也……没了!

连个完整的坛子碎片都没剩下!

“我的酒……”

她眼眶一热,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你们就不能远一点打吗?!!”

然而,这悲痛的控诉,被几道划破夜空的流光给无情打断了。

“何方魔孽!敢闯我青云宗山门!”

一声怒喝如滚雷炸响,数道气息强横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废墟四周。为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身穿玄色道袍的老者,手持拂尘,面沉如水,正是青云宗执法堂首座,玄清真人。

他身后跟着几位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的长老,有掌管传法阁的,有负责丹药房的,个个都是青云宗里跺一跺脚,整个青州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此刻,这些大人物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霜明小筑,又落在了半空中那两道依旧在对峙的身影上。

顾长安的《太上忘情剑诀》,他们认得。

但与她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压上一头的,那股子纯粹、霸道、充满了毁灭与杀戮气息的滔天魔威……

“万花血宫……凌霜玦?!”一位长老失声惊呼,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无间魔域的魔尊,当世最顶尖的大能之一,竟然……单枪匹马杀上了青云宗的主峰?!

这是要掀起仙魔大战吗?!

“结阵!”玄清真人当机立断,没有丝毫废话。

一声令下,数位长老瞬间散开,各自占据方位,手中法诀变换,一道道精纯的浩然剑气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凌霜玦与顾长安尽数笼罩其中。

青云宗护山剑阵——七星锁魔阵!

面对数位同级别高手的合围,凌霜玦那张美艳得近乎妖异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耐。

她倒不是怕,而是觉得烦。

她偏过头,血色的瞳孔最后看了一眼还沉浸在“我的酒没了”的巨大悲痛中无法自拔的沈昭清,唇角勾起一抹遗憾的笑意。

“小东西,看来今天又不能带你走了。”她低声说道,温热的气息拂过沈昭清的耳垂,“不过,无妨。”

话音刚落,她屈指一弹。

“咻!”

一道细若游丝的红光,快得让人根本无法反应,瞬间从她指尖弹出,没入了沈昭清的手腕。

沈昭清只觉得手腕上微微一麻,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低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一道由凌霜玦本命魔元凝结而成的“红线魔契”,悄无声息地缠在了她的心脉处。

“下次再带你去魔界玩儿。”凌霜玦调笑的捏捏沈昭清的脸。

有那根红线魔契在,从此以后,天涯海角,只要沈昭清还活着,凌霜玦就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她的位置与安危。

做完这一切,凌霜玦松开了揽着沈昭清的手,好整以暇地站直了身子,目光轻蔑地扫过下方的青云宗众长老。

“今日,本尊只是来取回自己的东西,既然诸位是这个态度,那我只能把宝贝暂寄于此。”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头,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下次再来时,若她少了一根头发……”

她顿了顿:“或者再听到什么让她难过的风言碎语。”

血瞳转向脸色冰寒如霜的顾长安,唇边的笑容愈发森然。

“本尊便让这青云七峰,和你青云宗上下……陪葬!”

话音未落,她周身的黑红色魔焰轰然暴涨,竟是硬生生将那七星锁魔阵的光网撑开一道裂隙!

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流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了夜幕的尽头。

只留下一句嚣张至极的宣言,和一地鸡毛。

以及一个家没了、酒窖被炸了、还被莫名其妙安了个“所有物”标签的倒霉蛋。

——

魔尊走了,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或者说,对于沈昭清而言,真正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经过长老们一番紧急磋商,最终得出了一个让她想当场去世的处理结果。

“沈师侄,你于此次魔头入侵事件中,受惊不小。宗门念你无辜,特为你寻了一处清静之地,好生静养。”

执法堂首座玄清真人,捋着他那把白胡子,一脸“和蔼可亲"地对沈昭清宣布道。

沈昭清面无表情的听着。

她太懂这种话术了。

“静养”,翻译过来就是“隔离审查”。

“清静之地”,翻译过来就是“守卫森严的单人牢房”。

果不其然,玄清真人下一句话就印证了她的猜想。

“静思崖,乃我青云宗历代先辈闭关悟道之所,灵气充裕,阵法重重,寻常弟子不得擅入。从今日起,你便搬去那里居住。一应所需,宗门皆会供给。”

静思崖!

那地方她听说过!在青云宗最偏僻的后山,三面是万丈悬崖,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入,路上还布了九九八十一道禁制,据说连只苍蝇飞进去都得先验明正身、政审三代!

很好,是最高规格的看管!

“至于你的安全……”玄清真人说着,目光转向了一旁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但周身寒气几乎能把空气冻成冰坨的顾长安,无声的叹了口气,“便依旧由长安亲自负责。”

沈昭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于是,沈昭清,这位刚刚经历了家园被毁、财产清零的受害者,不仅没有得到任何赔偿,反而被“保护”的名义,直接打包送进了静思崖。

静思崖的环境,确实如玄清真人所说,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石洞,洞外是一方小小的平台,平台之外,便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石洞内更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两个石凳,就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了。

冷,硬,没有人气。

沈昭清站在洞口,山风吹过,吹起她的衣袂,顾长安就站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

从离开霜明小筑的废墟到现在,她一句话都没说。

“你……”沈昭清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死寂的氛围,鼓起勇气,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师姐,这风景不错哈,挺适合思考人生的”。

“嗯。”顾长安回声。

沈昭清回头,顾长安眉头紧皱,她盯着沈昭清的手腕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师姐?”沈昭清脖子一缩,条件反射地就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她把手腕高高举在顾长安面前,“是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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