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中只有久保莲一个人，通风口沉闷地嗡嗡作响。一切与1分钟前没什么不同，只有金属面板依旧发着沙沙声。
凉介望向久保莲，准备向他询问详细的情况。不过，金属面板中的人声忽然清晰起来。
“橘先生，您到达保护室了吗？”
声音礼貌而疲惫，听不出异常。但凉介没有回复，而是屏住呼吸，沉默地看着面板。久保莲的话让他心生警惕。
这面板只能传声。他永远无法确定，正贴在另一侧麦克风前说话的究竟是什么。数秒沉默后，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急切了一分。
“橘先生，您那边出什么事了吗？我这就叫人过去帮忙。”
如果一层护士站的护士真的想要请人过来查看情况，那么一定会先联系三层的护士站。
凉介如此想着，望向按钮“1”，它的指示灯并没有亮起。三层护士站并没有人试图联系他。
“橘先生，您为什么要无视我？请回答。”
“橘先生，请回答。”
“请回答。请回答。请回答请回答请回答请回答请……”
面板中的女声愈发急切、尖利，到最后已经是抓挠金属般刺耳。凉介拍下“终止通话”的按钮。
扬声器发出一阵短促的“咔哒”声，对面的人声被瞬间切断，保护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本来应当如此。
但是，按钮上的绿灯却没有立刻熄灭，而是闪烁着变成了血色。
与此同时，发丝一样的潮湿黑线自扬声器上的细密孔洞密密麻麻地探出，腐臭的气味铺面而来。
凉介立刻撕下一截衣服，死死捂住扬声器，更是提起肩膀，将全身的重量压了上去。黑线在布匹下虫子一样蠕动不止，扬声器中飘出一个欣喜的声音。
“……找到你了。”
绿灯熄灭，灯泡重新变成了暗色。凉介继续压着扬声器，直至再也感觉不到有东西想要爬出孔洞，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开了两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耳边响起的阵阵蜂鸣，抹掉鼻孔中汨汨流出的温热鲜血。
若不幸被污秽贴近、侵染，没有资质的普通人大概率会当场死亡、或者失去人类的意志、形态，成为被异物操纵的空壳。
光垂神社的禰宜则不会轻易失控。如果被污染的程度较轻，他们会像这样耳鸣、流鼻血，以鲜血与疼痛为代价，维持意志。
也就是说，虽然没有上次严重，但与之前在旧校舍里一样……凉介成为了污秽的目标。
同时，他也得到了近距离观察、体验它行为逻辑的机会。
例如刚刚，在他沉默不语、任由扬声器发出怪声时，“荒意”也没有伤害他。相对的，一挂断电话，“荒意”的发丝便立刻侵入了保护室，而且打算继续接近。
只要彻底无视“荒意”，似乎就不会遇见危险，但也无法将它封印。必须继续与它接触，收集更多的信息。
凉介沉思片刻，按下联系三楼护士站的按钮。莹莹绿光亮起，祈的声音传出孔洞。
“学长，我在！出什么事了吗？”
祈的声音与平日一样轻灵悦耳，只是比平日紧张了些，听不出什么差别。
凉介简短答道：
“没时间详细解释。请看看一层护士站附近的监控，向我描述一下画面有几个人，在做什么。”
“好的……呃。那边的监控画面卡在了五分钟前，看不到现在的景象。”
“二层护士站的呢？”
“啊，二层的监控没问题。我看看，画面中只有护士小姐一个人，她正普通地站在站台后看手……”
祈的话语戛然而止，扬声器中只余她渐渐急促的呼吸声。
数秒后，她颤抖着开口，声音轻得像在悄悄耳语。
“有……有人来了，来到了护士站前。”
“他是男是女，衣着有什么特征？”
“它……它只有背面出现在了监控里，我分不出男女。它浑身上下都缠着写满了不知名文字的绷带，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身前似乎垂着重物。
“护士正望着它的正面尖叫。她退到了房间角落，拿着对讲机像是打算联络别处，她……画面黑掉了。
“学、学长，我要去那边帮忙吗？”
凉介回忆着洋馆的结构。
一层二层之间的楼梯畅通无阻，但想上到设置有保护室的三层，就必须经过那扇沉重的钢制大门，打开要花不少时间；不过，洋馆内也有直通各个楼层的电梯。
“别去。立刻和有栖川以及护士们通过电梯离开北馆，见到任何东西都千万、千万不要表现出惊讶或者恐惧，无视它。”
“明白。我们这就去电梯……”
说至一半，祈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凉介忙问道：
“怎么了？”
“二楼通往三楼的门开了。有、有人正在走上……”
扬声器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不等凉介询问情况，按钮上的绿灯便闪烁着熄灭，鲜红的暗色光芒一闪而过。
凉介头皮一麻，不详的预感径直冲上天灵盖。他焦躁地连按“1”数次，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他不再犹豫，拍下对应门外护士的“3”号按钮。绿色指示灯亮起的瞬间，他便急不可待地沉声道：
“请立刻打开保护室的门。我需要出去。”
护士没有回答，扬声器中响着恒常不变的电流声。
苍白明亮的灯光中，凉介死死盯着金属面板。他紧咬着嘴唇默数3秒，正准备再次呼叫，却忽然从电流声中听出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脚步声。某种一瘸一拐，像是怀抱着重物的脚步声。
开始时，这脚步声还微不可查，混杂在电流的沙沙声中。不过，它很快就变得清晰，变得响亮。
数个呼吸间，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门外。
凉介做好心理准备，望向保护室门上的观察口。
三层的走廊应当亮着苍白的光芒，但这狭长的小口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像是有什么东西堵死了另一侧。
“来了。”
久保莲发出一声喃喃的低语，保护室中的灯光随之熄灭。
凉介闭上双眼，听见保护室的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他竖起耳朵，等待那个一瘸一拐的脚步声接近，却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与心跳。
漫长的数秒后，苍白明亮的人工灯光重新映入了凉介的眼皮。
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保护室的大门已经打开，眼前是空无一人的走廊。
走廊浅绿色的地板上，多了一串鲜红的脚印。它歪歪扭扭地转过拐角，来到保护室门前。
然后，它绕过凉介，停在了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