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月挑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腰间的酒壶,发出清脆的“咚咚”声:“就你主意多,不过……我爹新酿的‘枫叶酒’刚好能派上用场。”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壶身透明的琉璃映出她眼底的狡黠,“那老东西藏得严实,我今早趁他练拳时偷拿的,据说埋在枫树下三个月了,酒香里都带着叶子的甜气。”
沈清涟正低头给药箱里的药膏分类,闻言抬头看向苏清砚,见她望着远处的枫树林出神,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便笑着点头:“好啊,正好把补种的灵草浇完水,咱们就出发。那些小家伙刚扎根,得浇足了灵泉水,不然经不住山顶的风。”
苏清砚默默放下酒杯,转身拿起靠在石栏边的剑,剑鞘上的冰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去取件外套,山顶风大。”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沈清涟脚边的药箱,箱子边角磨损得厉害,显然用了不少年头,“你的药箱要不要我帮忙拿?看着不轻。”
沈清涟刚想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红绡已经从石桌上跳下来,拽着她的胳膊晃了晃:“清砚姐姐就是细心!清涟姐姐的药箱里装着七八瓶药膏,还有十来卷绷带,沉得很,你帮她背嘛~ 再说了,你俩走在一起,一个背剑一个背药箱,多配呀!”
最后三个字说得又轻又促狭,沈清涟脸颊“腾”地热了,连忙摆手:“别瞎说,我自己能背动。”可苏清砚已经走到药箱边,弯腰拎起了粗布带子,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药箱侧面还沾着早上补种灵草时蹭到的湿泥,她却毫不在意,只淡淡道:“走吧,早去早回,免得晚了风更凉。”
一行人往山顶去时,脚下的路渐渐铺满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像谁在耳边轻轻哼着调子。红绡像只快活的小雀,蹦蹦跳跳地跑在最前面,时不时弯腰捡起片形状奇特的枫叶,举起来对着阳光照:“你们看这片!像不像凌霜月练剑时的剑花?”
凌霜月跟在她身后,手里拎着酒壶,时不时伸手捞一把差点绊倒的红绡:“慢点跑,摔了我可不管。”嘴上说着狠话,指尖却替红绡拂去了发间的落叶,动作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沈清涟和苏清砚走在后面,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风穿过枫树林,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到两人脚边。沈清涟看着苏清砚的侧脸,她的发绳是素白的,被风掀起几缕碎发,贴在颈侧,像落了片轻盈的羽毛。
“你的剑穗,”沈清涟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苏清砚腰间,“好像换了新的?”之前那枚是全素的白丝线,今天却多了几缕暗红的丝线,在阳光下像流动的霞光,“是红绡绣的?针脚看着跟她给你绣的帕子很像。”
苏清砚下意识摸了摸剑穗,指尖划过那几缕暗红丝线,耳尖微微发烫:“嗯,红绡送的,她说……添点颜色更精神。”她顿了顿,侧头看向沈清涟,阳光刚好落在她眼里,映得瞳孔像浸了光的琉璃,“你觉得不好看?”
“没有,”沈清涟连忙摇头,视线却忍不住在剑穗上多停留了片刻,“很特别,像枫叶的颜色,跟今天的景色很配。而且这结打得很巧,看着松松的,其实拽不开,是你自己重新编过?”她小时候跟着娘学过编结,一眼就看出这结比寻常的剑穗结多绕了两圈,更结实,也更费心思。
苏清砚低头看了看剑穗,又抬眼看向沈清涟,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嗯,她编的结太松,怕走着路掉了。”其实是今早拿到剑穗时,见上面的结歪歪扭扭,忍不住拆了重编,编到一半才想起红绡送东西时亮晶晶的眼神,又慌忙按原样缀了几缕红线,倒比原来更别致了些。
说话间,红绡忽然在前面喊:“快来看!这里有丛野菊!”两人快步跟上,见路边石缝里长着丛金黄的野菊,被红叶衬得格外鲜亮。红绡正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摘花瓣,凌霜月站在她身后,伸手替她挡住头顶飘落的枫叶。
“这花瓣能泡茶,”沈清涟蹲下身,指尖碰了碰花瓣,“加在凌霜月的枫叶酒里,能去去酒的燥气。”她摘了几片完整的花瓣,用干净的油纸包好,放进药箱侧袋里,“等下试试?”
凌霜月挑眉:“你还懂这个?”
“以前在药圃见过,刘长老说野菊性凉,配着温性的酒喝最好。”沈清涟说着,忽然感觉指尖被什么刺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石缝里藏着根细刺,已经扎进了皮肉里。
“别动。”苏清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不知何时蹲了下来,指尖轻轻捏着沈清涟的手指,另一只手从袖中摸出枚小巧的银簪,小心翼翼地挑出那根细刺。她的动作很轻,银簪的尖端避开了周围的皮肉,只一下就把刺挑了出来,指尖还带着她惯用的药油清香。
“谢谢。”沈清涟缩回手,指尖被她碰过的地方有点麻,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红绡在一旁看得直笑:“清砚姐姐对清涟姐姐就是不一样,上次我被刺扎了,你就让我自己找石头蹭掉。”
苏清砚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落叶,语气平淡:“你皮糙肉厚,不一样。”
凌霜月“嗤”了一声,却把手里的酒壶递到沈清涟面前:“先喝点酒消消毒,别感染了。”酒液清透,带着淡淡的枫叶香,沈清涟抿了一小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刚才的麻意竟散了不少。
到了望枫台,果然如红绡所说,漫山遍野的红叶像燃起来的火焰,从脚下一直铺到天边。风一吹,整座山都像在跳动,红叶簌簌落下,有的飘到石桌上,有的落在四人肩头,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枫叶清香。
凌霜月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放下酒壶,又从食盒里拿出几个玉杯,杯壁薄得像蝉翼,映着红叶的影子,好看得紧。红绡已经迫不及待地铺开带来的糕点,有芙蓉糕、桂花酥,还有她特意从厨房偷拿的蜜饯,摆了满满一石桌,嚷嚷着“先吃点垫垫肚子,等下喝起酒来才有力气聊天”。
沈清涟打开药箱,拿出准备好的伤药——一小瓶晶莹的膏体,装在白瓷瓶里,是她用月见草和珍珠粉特制的,比寻常药膏更温和。虽然苏清砚的伤口快好了,但她总觉得多备着更安心。刚把药膏放在石头上,就见苏清砚走过来,手里拿着片完整的枫叶,叶边红得发亮,叶脉清晰得像绣上去的,连叶柄都带着点剔透的红。
“给你。”苏清砚把枫叶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落叶轻轻扫过,又同时收回手。
沈清涟捏着枫叶,叶片边缘有点扎手,却带着阳光的温度。她忽然想起早上系剑穗时的情景,苏清砚的手指虽然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捻着丝线时却格外轻柔,连打结的力度都恰到好处。她看着枫叶的纹路,忽然笑道:“这个形状,像不像你剑穗上的结?你看这几缕主脉,绕来绕去的,跟你多绕的那两圈一模一样。”
苏清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穗,暗红的丝线在风里轻轻晃,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枫叶,阳光穿过叶瓣的缝隙,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点极淡的笑意,像冰封的湖面悄悄融了个小缝:“有点像。”
红绡和凌霜月在不远处说笑,红绡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凌霜月仰头笑起来,火红的衣袍在红叶里像朵炸开的花。风吹过,带起红绡的笑声和凌霜月的酒气,还有枫叶簌簌飘落的声音,像支温柔的曲子。
沈清涟把枫叶夹进随身携带的药书里,那是本翻得卷了边的旧书,里面夹着她平时收集的草药标本,有紫苏叶、薄荷梗,现在又多了片红得耀眼的枫叶。她抬头时,正对上苏清砚的目光。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躲开。
红叶落在她们之间的草地上,像一枚温柔的印章,印在了这漫山红遍的午后。苏清砚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清冷,倒像盛了半壶枫叶酒,带着点微醺的暖。沈清涟的心跳莫名快了些,却没有移开视线,只觉得这满山的红叶,都不如眼前人眼底的光好看。
远处传来红绡的呼喊:“快来喝酒呀!再不来,凌霜月要把枫叶酒都喝完啦!”
苏清砚先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往石桌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了沈清涟一眼,像在等她跟上。沈清涟捏了捏书里的枫叶,快步跟了上去,风吹起她的衣袂,与苏清砚的白袍轻轻擦过,像两片相依相偎的红叶,落在这无边无际的红枫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