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沈清涟正蹲在灵植圃里补种凝神草,指尖刚把最后一株幼苗埋进土里,就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只有苏清砚走路时,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会这么稳,像她的剑一样,藏着收不住的锐气,却又总在靠近时放轻了力道。

“伤口怎么样了?”她回过头,看见苏清砚站在圃边,胳膊上的绷带换了新的,边角整整齐齐,显然是自己重新包扎过。

晨光落在她发梢,将那截露在衣领外的脖颈染成了暖金色,倒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

“早没事了。”苏清砚抬手按了按绷带,语气平淡,却没避开她的目光,“刘长老来看过,说你配的解毒膏效果比他的还好。”

沈清涟笑了笑,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递过去:“这是巩固的药膏,今晚再涂一次就彻底好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别总用灵力催,那会把药性冲散的。”

苏清砚接过瓷瓶,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像有片雪花落在火上,两人都下意识缩了缩手。

苏清砚低头看着瓷瓶上的花纹——那是沈清涟亲手刻的缠枝莲,线条歪歪扭扭,却比药房里那些精致的官窑瓷瓶看着更暖。

“昨晚……多谢你。”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那药锄砸得很准。”

沈清涟正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想起昨晚情急之下,自己抓起药锄就往前冲的样子,脸颊有点发烫:“换了谁都会那么做的。”她转移话题似的指了指圃里的幼苗,“这些苗得天天浇水,不然活不成。”

苏清砚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忽然弯腰捡起根落在地上的剑穗。那穗子是红色的,流苏上还沾着点泥土,显然是昨晚打斗时从谁身上掉的。

“是红绡的。”她认出那是红绡一直挂在腰间的,说是她娘给求的平安穗。

“这丫头,总丢三落四。”沈清涟接过剑穗,指尖捻了捻流苏上的结,忽然笑出声,“你看这穗子,她自己编的,线头都没藏好。”

苏清砚凑近了些,低头看着她指尖的动作。沈清涟的手指很巧,捏着针管药杵时稳得像磐石,此刻摆弄剑穗却显得有些笨拙,指尖绕了半天,才把散开的线头重新系好。

阳光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漏下来,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倒比药圃里的晨露还要软。

“我帮你。”苏清砚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拨开她的手指,接过了剑穗。

她的指腹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触到流苏时却格外轻,三两下就把结系得又紧又好看,还顺手将沾在上面的泥土擦掉了。

“你怎么什么都会?”沈清涟看得有些发怔,她总觉得苏清砚该是那种除了练剑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却没想到她连系穗子都这么利落。

苏清砚把剑穗递还给她,耳尖又泛起点红:“以前……给剑系穗子练过。”她没说的是,小时候刚学剑时总握不稳,师父说系穗子能练指力,她就每天系上百遍,直到指尖磨出茧子。

沈清涟接过剑穗,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翻出个小纸包:“这个给你。”里面是她今早特意烤的桂花糕,用的是前山的新桂,甜香混着点药草味,“刘长老说你昨天没吃早饭。”

苏清砚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桂花的甜混着淡淡的薄荷香,是沈清涟独有的味道——她总爱往糕点里加些安神的草药,说是吃着也能养身。“很好吃。”

她低声说,目光落在沈清涟沾着泥土的指尖上,那里还留着补种灵草时蹭到的草汁,像抹了层淡淡的绿。

就在这时,红绡的大嗓门从远处传来:“清涟姐姐!清砚姐姐!你们看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两人同时回头,见红绡举着个食盒跑过来,凌霜月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拎着壶酒,显然又是偷偷从她爹那里拿的。

“刚出炉的芙蓉糕!”红绡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眼睛先往苏清砚胳膊上瞟了瞟,“伤口没事了吧?昨晚可把我吓坏了,要不是凌霜月拦着,我当时就想冲上去把那老东西的藤都拔了!”

凌霜月“嗤”了一声,把酒壶往桌上一墩:“就你那点灵力,上去也是添乱。”嘴上这么说,却先给苏清砚倒了杯酒,“这是我爹藏的‘醒神酿’,治伤的,你试试。”

苏清砚刚要拒绝,沈清涟已经拿起酒杯递到她面前:“少喝点没事,这酒里有茯苓,确实能安神。”她知道苏清砚不爱喝酒,却也明白凌霜月的心意——这“醒神酿”在库房里锁着,凌霜月为了拿它,怕是又跟她爹吵了一架。

苏清砚接过酒杯,指尖碰到杯沿的温度,忽然觉得这酒的香气里,混着桂花糕的甜,灵草的清,还有沈清涟发间飘来的、淡淡的药香,竟比她练剑时吐纳的灵气还要让人安心。

红绡忽然瞥见沈清涟手里的剑穗,眼睛一亮:“呀!我的穗子!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她伸手去拿,却被沈清涟轻轻拍了下手。

“下次再丢,我就不给你捡了。”沈清涟把穗子系回她腰间,指尖故意在她腰上挠了一下,惹得红绡笑着躲开。

凌霜月靠在石栏上,看着苏清砚小口抿着酒,沈清涟正低头给红绡讲怎么养护灵草,忽然觉得这晨光、这药香、还有身边吵吵闹闹的声音,比她偷偷喝的任何烈酒都要醉人。

沈清涟讲着讲着,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正对上苏清砚的目光。对方手里还举着酒杯,酒液里映着她的影子,像把温柔的剑,轻轻落在了她心上。

她慌忙移开视线,却没忍住,又偷偷瞟了回去——苏清砚已经低下头,嘴角却微微扬着,像藏了片没化的雪,正在晨光里悄悄融成水。

灵植圃里的凝神草在风里轻轻晃,带着新翻的泥土气息,混着酒的醇,糕的甜,还有那抹若有若无的、属于苏清砚的清冷剑气,缠成了一段谁也没说破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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