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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抱着桃粉连衣裙的少女转过脑袋,轻微抬高望着我,满眼都是可怜巴巴的哀求和迷惘。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真是的。”
好可爱——停下,我不会喜欢可爱的东西。
“……”
但想着自己好歹是丽日的母亲,所以不得不承担起教育她的责任,因此我给了她一个安心与理解的眼神——啊,理解的眼神…
可以说,这世界上除了我,没有再能和丽日感同身受的人了:毕竟我和这孩子是一样的,都因为承受了睡神的力量而变换了性别,从男性变成了女性。
唯一的不同,可能也就是变成女性时间的长短了。
七八年前——还是更久之前,不太想回忆起了——身陷绝境的我,被叛徒伤害的我,被夺走一切的我,于死地当中,万般无奈之下选择成为了一名沉眠少女,脱困以后便隐姓埋名,以“桃泽夕堇”的身份重新开始了生活,并在这期间谋划着向背叛我的歹人复仇…
那个该死的家伙!
明明我对她是那样好,推心置腹,坦怀相待,真切把她当作是亲妹妹一样看待爱护。
她口口声声说着爱我,敬仰我,说好要全心全意地辅佐兄长大人,侍奉在兄长大人的身侧,然后一同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
结果,结果…她,她……
沉重的情感与怒火,因而像是瘀血一样沉郁在我的心底,让我日夜无法安宁,痛苦悲伤,几近绝望——若人世间真有神明,何苦予我如此的心殇?
何苦赠我如此的痛楚?
也只有和丽日待在一起的时候,我能轻松一点。
摇晃脑袋,强行中断了突然泛起的回忆与痛苦,我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了女儿身上,花了点时间思考着要怎么教育她——哎呀,变成女孩子嘛,接受就好了,一开始就是很害羞的,不过习惯了就好。
习惯了就好,像是我一样。
我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温柔起来,对女儿说:
“简单来说,丽日喜欢什么就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孩子就成为什么样的孩子就好——只要…不妨碍未来的工作与任务。”
“不妨碍未来的工作…?”
听到这番冷酷的话,丽日似乎是有些失落,像是霜打茄子一样垂下了脑袋。
我知道这孩子心底或许想和我索求更多的宠爱,得到我的认可与肯定,不过这是不可以的。
这对你我都不好。
我是不会允许自己流露出软弱的模样,哭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会被人趁虚而入,再次伤害到的。
害怕,我真的好害怕被谁再次伤害到…
所以我对丽日总是很严格,担忧她会和我一样,因为信任谁而被伤害到——然而,我脱口而出的,却还是冰冷:
“是哦,丽日,你听好了,我只在意你日后能不能完成我发布给你的任务,漂亮地潜入进梦都组织的高层,达成母亲的计划…至于繁琐的小事情,我是一概不管的。”
“嗯。”
她呆呆点了点头,失落地抱紧怀里可爱的衣服,作势要离开这儿,回去自己的房间。
“不过——”我拉住了要离开的丽日,捏着她的小手而不松开。
“不过,我知道丽日也是有自己的烦恼与困难在的…比如说,会因为现在自己的性别问题而产生困惑。”
我以前也是这样呢…
“唔,所,所以…我来请教母亲了…”
“但丽日你问我这个,我也不能够给出十分明确的回答的哦。也只是,只是…一点点的经验而已。”
轻轻叹了口气,我以一贯冷淡的科普教育性的口吻,把自己以为正确的认识教育给了丽日:
“嗯,非要说的话,丽日身上的情况就好像是忒修斯之船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艘船的部件逐渐腐朽,不断地用新部件替换它,最终所有部件都被更换过了,那么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这艘船…?”
像是忒修斯之船一样,渐渐地,什么都被改变了,一度怀疑起我是否还是我呢?
“换到丽日身上也很好理解…”
于是沉下眸子,絮絮叨叨地和丽日讲了好多——也没有抱着她能够听懂的目的去了,只是借着这次谈话来疏解一下自己近来愈发沉重的心灵。
……
……
“丽日,就是这样呢…”
入迷地,口干舌燥地将自己想说的说完以后,偏过脸蛋,我发现丽日已经像是猫咪一样睡着了,脑袋点来点去,唇边流出一道晶莹的口水。
“啊,你这孩子…真是的,今天这么累吗?”
想着自己一个人演了好久的独角戏,顿时有些生气,无奈地笑了笑,我用指尖擦去了她嘴边的口水,随后长舒了一口气——“…给我醒来!你这孩子,为什么要在我教育你的时候睡觉!”
“咦啊!?”
手捏做拳,恶狠狠地敲了一下丽日的脑袋,黛眉蹙起,然后对懵懵懂懂的女儿熟练地翻了个白眼:
“…所以我说的话,丽日你是一句都没能听到耳朵里?”
“对,对不起…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和大家玩了好久…”
“啊,算了。”
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将电视打开了声音,调换到了新闻频道。
我说,“丽日,我刚才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呢…”
“是?”
提高了点自己的声音,好盖过烦闷的新闻报道,我感受到手心里女儿身上小小的温暖。
“丽日可从来就没有变过——哪怕现在因为身体的影响,体会到了以往不曾有过的新奇感觉,诸如爱美,喜欢穿漂亮的衣服等等这些女孩子气十足的东西…”
“好,好害羞…就是这些变化…让我…很害羞,很矛盾。”
“但无可厚非呢…”
语气莫名地忧郁起来,更用力地捏紧了丽日的手,我继续说:
“身体的影响,周围生活的社会环境以及人际关系那种耳闻目染,润物无声的影响,这样多的因素层层叠叠地累加起来,这可不是靠着丽日的意志就可以轻松反抗、抵御的东西了——会很痛苦,很折磨,而且吃力不讨好。”
“所以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去接受就好了。变成什么样子就变成什么样子,至少没人可以在这一点上去苛责丽日。”
“而最终表现出来的东西却是不曾变过的——仅仅是追求幸福而已呢。就是这样简单。”
就是如此,希望丽日能够懂得我的意思。
“幸福…哦…”
丽日迷糊地回了一句,将新衣服放在一边,随后自然地抱过走到我们脚下的猫咪摩啡,放在怀里使劲揉搓着。
“唉,我知道你没听懂,又白费口舌了。”自嘲一样说道,“我也只是稀里糊涂地将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讲给丽日听而已…所以,你还是要靠自己哦。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支持我?母亲…”
“嗯…”我指着她身边的新衣服笑道,“真的很适合丽日,穿起来特别漂亮——想买漂亮的东西,想穿漂亮的衣服,那就去做好了,女孩子做这些又是没关系的。”
“啊,真的很漂亮,母亲也这样认为呢…嘿嘿,这句夸赞的话,我听懂了…嗯…”
“唉…笨死了。把猫咪还给我,你已经摸了好久了吧?”
“…再多给我摸一会,可以吗?”
“五分钟哦。”
“谢谢妈妈…”
“唔,不,不准这样喊我——要尊重我才行…不过,丽日不用对我说谢谢什么的,我们不是那样生疏的关系。”
“啊,那个呀,老实说…我完全听不懂妈妈刚才在说什么…”
“我就知道。”
“可是,现在的我,真的好幸福哦——”她抱着猫咪,对我展出幸福的笑颜,“好期待,好期待以后的生活…”
“我交到了好几个要好的朋友,在新的高中上学,还有爱着自己的母亲,光是想一想,我就,就…开心的不得了了。幸福的想要流泪了——可是母亲教育我不能哭,所以我忍住了,嘿嘿…”
别用这样的表情看我,别对我笑,我对你很坏的…
丽日…
求你了,不要这样看我…
“…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面对这样善良美好,可爱纯真的女儿,知道她的未来,会,会……
我只能低声说一句…
对不起。
要是没有那些烦人的事情就好了,要是没有日日夜夜痛彻心扉的苦楚就好了,要是能够在平和里,偶然的确幸里遇见丽日就好了——想要幸福,好想要和自己的女儿一起的幸福啊…
我早就把丽日当做自己真正的孩子了,家人了…
好希望她也能够幸福,为此连我自己的幸福都可以舍弃掉…
可是我,我……
有不得不面对的丑陋。
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有必须要去复仇的人。
为此牺牲掉一些东西,成为坏蛋,那也是必须的。
“回自己的房间吧…好好休息。我还是会对你很严格的。”
“好,好的…母亲?”
克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别过脸蛋,我赶走了丽日。
只是觉得身体遍布冰冷,连心房中灼热的复仇怒火也不能将其温热起来。
我做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丽日…
对不起。
我很爱你,爱自己的女儿。
但我不会是个称职的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