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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尚未彻底驱散寒月宫檐角的湿气,姜辞便已强撑着坐于窗边的书案前。
他只披了一件素白外衫,如瀑的柔顺金发并未来得及细细梳理,几缕碎发沾垂于苍白颊边,湿漉漉地,不知沾的是汗还是泪。
案头,一盏早已凉透的安神茶旁,堆叠着昨夜送来的、关于月牙山灵矿的最后交割玉简。
“咳咳……”
一阵低咳让这可人儿香肩轻颤,他下意识地用微凉的指尖按住发闷的胸口,缓了半晌,才重新睁开那双淡金色的眸子,眸底是挥之不去的倦意。
他伸出手,指尖灵巧地拂过玉简上流动的符文,神识沉入其中。
不过片刻,那纤美眉头微微蹙起。
“今日外边值守的是哪位?”
姜辞喊了一声,声音虽轻。
可那名值守弟子依旧应声而入。
专门值守在这地的人,都知道姜辞身子虚。
因此平日值守时也会专注许多,生怕漏了他的吩咐。
那女弟子瞅了一眼姜辞的面,这美貌模样迫得她面颊一红,连忙垂首恭敬问道:
“少夫郎,您有何吩咐?”
“可以劳烦你帮忙把三长老请过来吗?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执事堂那边…”姜辞拉开案桌的抽屉,把那块宗主玉符交给他:“另外,将库房三日前入库的那批‘冰心草’一同取来。”
“少夫郎何必那么客气,我这就过去。”
弟子领了玉符而去。
不多时,那位面容精干的女修快步走入。
三长老见到姜辞病容憔悴仍理事,心中骂了一声那少宫主不懂事,随即轻柔道。
“小姜,你怎么又起身了?”
“我身子无碍…”姜辞摆摆手,将手中那月牙山的叫个玉简推至对方面前,指尖点在一处看似寻常的损耗条款上,
“月牙山这份交割文书,此处‘运输途中的自然灵蕴逸散,损耗率按一成五计’之事,要再谈谈。”
陈执事一愣,仔细看去,疑惑道:“此乃行规,各大宗门运输此类灵矿,约定俗成皆是一成至两成,他们取中,似乎……并无不妥?”
“惯例并非天理。”姜辞轻轻摇头,拿起旁边弟子刚送来的冰心草,“你看,这是我们三日前入库的冰心草,来自与月牙山同一条灵脉支线的产地。记录显示,在同样距离、使用同级御风舟运输下,其灵蕴逸散,不足一成。”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水:“月牙山灵矿品质更胜冰心草,结构更为稳定。对方将损耗定在一成五,是想欺我寒月宫不谙此道,或是有些小卒子想要中饱私囊。无论何种原因,此例不可开。”
陈执事闻言,额角微微见汗,她竟未察觉此中关窍。
“那……少夫郎之意是?”
“那月牙宗的月宗主,可还在我们宗内么?”
姜辞取过一张素笺,提笔蘸墨,手腕虽有些无力,字迹却依旧清隽有力。他一边书写一边道:“劳烦你亲自去一趟,将此信交予她。信中我已列明要求将损耗率降至八厘,若对方不允……”
他笔尖一顿,抬起眼帘,那淡金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光:
“便告知他们,我寒月宫将重新评估与月牙山后续三条矿脉的合作意向,那月宗主应当知道轻重的才是。”
陈执事心中一震,双手接过那封信笺。
自家这少夫郎的手段倒是一如既往地好…
她领命过去递信,过了不久,却又再返归。
姜辞见她回来,连忙问道:
“如何?那月宗主是怎么与你说的?”
三长老摇了摇头。
姜辞一愣,诧异问道:
“怎么?她依旧不愿?”
三长老开了口:
“不,也不是…她对我说,此事重大,不与我这般身份的人谈…”
“...那清月呢?”
“据说昨夜那沧月皇室的儿皇子也到了,此时正带着大长老,带着那对皇室的姐弟在外游玩。”
他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时,面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温软平静,只是那抹苍白更甚了几分。
“我明白了。”他轻声对三长老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既然如此,便由我亲自去与月宗主谈吧。劳烦三长老为我引路。”
“小姜!”三长老面露急色,“你大可不必着急,我多留那月无暇几日便是了,待宗主回来了,我逼着她让她去谈!”
“不必了…”
姜辞缓缓起身,这素白外衫更衬得这美人身形单薄。
他唇边牵起一抹的牵强笑意:“待她出去再回来,不知又要耗费几日…这灵脉少采一日,我们便少挣一日…”
他语气中的决然让三长老心头一悸,还想再劝。
姜辞却已率先一步,步履略显虚浮,迈过了寝殿的门槛。
寒月宗秋雨淅淅沥沥,但比起前两日那场暴雨,已是微弱许多。
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湿润水汽,姜辞深吸一口气,出了门。
走道两侧的花儿好似也向着他,直到他要来,便纷纷拼命扬起,想替他多阻些风寒。
但花草甚小,此举不过徒劳…
“哟,这不是那小美人么?”
姜辞颔首,这才发现走道上有一高挑女人倚着墙壁,那贪婪的双目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番。
姜辞心中一凛:
“皇女殿下,我听闻三长老说,我家妻主待你和你那皇弟出去了。”
那皇女玩味一笑:
“啧啧…雨这么大,我出去作甚?我去煞那二人的风景,去影响你家妻主勾引我皇弟不成?”
“胡言!”
姜辞没再理睬,想将其经过。
可经过没几步,忽地背后又伸来一双修长纤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那皇女俯身贴来,朱唇凑到了姜辞耳廓,微微翕动:
“怎么?姜美人不信我说的话?”
“殿下平日喜乐玩笑…我便不陪同殿下了。”姜辞被这么一搂,心中一急。
可他灵根伤缺,灵力使不得,力气使不得…
“啊呀,姜美人你急着走作甚?这几日你闭门不出,今日难得见你出来~”
姜辞被这一触惊得浑身一僵,耳畔那温热气息让他不适地将头偏去。
之后,姜辞那紧闭着的樱色桃唇,才无奈地开了口:
“殿下请自重,若是让我妻主知道…”
闻言,那皇女非但不松手,反而将他搂得更紧,低笑一声道:
“你妻主?你那妻主此刻正陪着我皇弟游湖赏雨,或许这时都已经嘴上了。你个小**,是不是平日那江仙子弃你不顾,还是她阴虚,才让你这般烦躁?”
姜辞闻言,淡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色,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宫内事务,便不劳殿下费心。”他语气坚定,“还请殿下放手,我手头还有些要事。”
“要事?就你这病弱之躯,连我都挣脱不开,还能办什么要事?”
那皇女轻笑着,手指不安分地抚上他的手腕,“不如随我去偏殿歇息,我那里备有些上好灵药,我到时替你解了衣,给你抹一抹。”
“…不必了。”姜辞转头直视皇女,目光清冷如霜,“殿下若再不放手,就别怪我无礼了。”
皇女被他眼中的决绝慑住,一时怔愣,随即又缓过神:
“无礼?怎么?你嫌老娘磨叽,想要自己动了?”
“殿下你…”姜辞话未说完,忽地感到一阵奇特暖流自皇女的手传入体内。
这分明,是那查验身子的法门。
“啧啧啧…不曾想姜美人这番风华绝代,香艳无双的美人儿,直至今日,还是个未受临幸的雏儿啊?怎么?被老娘说中了?你那废物妻子,是个阴虚的货色?”
在这瞬间,姜辞袖中一枚玉符无声碎裂,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闪过。
“少夫郎!”
三长老连忙带着几名执法弟子赶到,随即她紧蹙眉道:“少夫郎,那月宗主已经在那等候了,还请你立刻过去,此行路远有雨,我让弟子们送你去吧。”
此话明面上是说给姜辞,实则也敲打了一番皇女。
姜涵也开了口:
“殿下,我这边的事耽搁不得…”
皇女不得已松开手,心有不甘地盯着姜辞:“姜美人好大的架子。”
姜辞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袖,面色平静无波:“殿下若对我寒月宫内务有兴趣,不妨直接去找我家妻主商议。他抬眸,目光如刀,“失陪了。”
说罢,他不再看皇女一眼,在三长老的陪同下转身离去。
走出不远,三长老低声道:“小姜,你没事吧?方才那玉符...”
“无妨,只是一道护身符而已。”姜辞轻轻摇头,连忙道:“你带弟子们回去吧,你那边别少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