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好……三姨好……舅妈好……”陆望舒脸上挂着有些僵硬的笑容，一轮又一轮地问候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嘴角发酸，脑海里塞满了各种称呼和面容——有些依稀还能辨认，大多数却只剩一片模糊的陌生感。

她悄悄退到廊下僻静的角落，轻轻拉了拉张知夏的衣袖，压低声音问：“还有多少亲戚要见啊？”

“快了快了，”张知夏笑着宽慰，“我们家不算什么大家族，人来得差不多了。”

听到这话，陆望舒长长舒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笑得发僵的脸颊。刚才那阵势，简直把七大姑八大姨都聚齐了。这让她想起自己家里过年时的场景——亲戚比张家还要多上几轮，这些年她总是找各种理由不回家过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之一。

“等会儿应该没有那种需要我上台发言的大型会议吧？”陆望舒抿了一口果汁，语气里带着试探。

“放心，这就是个家庭聚会，不是公司年会。”对方笑着宽慰，却又欲言又止，“不过按照往年惯例，可能会……”

“可能会什么？”陆望舒放下玻璃杯，澄澈的果汁在杯壁轻轻晃动，“你别吓我，该不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环节吧？”

“就是小辈们可能会被邀请表演才艺，烘托下气氛。”

“表演才艺？我叼你老牟啊。”陆望舒顿时觉得喉咙发紧，“我能有什么才艺啊！”

她望着不远处其乐融融的亲友们，突然觉得这场温馨的家宴变得危机四伏。每一个微笑都像是潜在的考验，每一句寒暄都暗藏玄机。他开始在脑海里飞速检索自己贫瘠的才艺库——跳舞四肢不协，讲笑话又总是冷场。

唯一能算得上才艺的话可能就是唱歌勉强能听。

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张知夏，这样就可以避免这种社死现场了。

就在二人相谈正欢时，一对年轻男女缓步走近。

“张知夏，别来无恙。”走在前面的少女开口说道，声音清脆却带着几分疏离。

陆望舒怔怔地望着来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果然还是老样子。”少女眼神轻蔑，轻轻摇头，“不，看起来比从前还要冷淡了。”

陆望舒这才略显尴尬地侧身，低声询问身旁的张知夏：“这两位是谁啊？你认识吗？”

他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到了对方耳中。

“张知夏，你未免太过分了吧！”少女顿时蹙起眉头，“好歹我们也是竞争对手，你竟然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竞争对手？”张知夏微微偏头，眼神真挚得仿佛在诉说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她不明白她口中的竞争对手是什么意思。

这一反问让少女一时语塞，而且看对方的样子好像真的是把自己忘了一样。

“既然如此，我就重新介绍一下。”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挺直脊背，“我是张子萱，旁边这位是张子麟。我是你的……表妹。”

在说出“表妹”二字时，张子萱的语调明显带着几分迟疑，仿佛这个称呼让她难以启齿。然而在陆望舒看来，这却是另一番意味。

“原来是妹妹啊。”陆望舒眼睛一亮，新年里能遇到同龄人总是令人欣喜的。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轻抚上张子萱的额头，语气温柔：“新年好啊。”

“你、你做什么！”张子萱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绯红，连退半步。

“打招呼啊。”陆望舒不解地回头看向张知夏，眼神纯然，“难道我作为姐姐，不能摸摸妹妹的头吗？”

这一刻，张子萱怔在原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表姐——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眸，此刻竟清澈得如同初春的溪水。

懵逼的不止张子萱，还有一旁的张知夏，他还告诉呢阿树就这么上去打招呼，而且结果似乎出乎意料的好？

“总之，等会儿的才艺表演，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话，张子萱便拉着兄长张子麟转身离开了，留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唉，怎么就走了？”陆望舒有些怅然若失，“好不容易碰到两个同龄人。”

她收回目光，疑惑地看向张知夏：“话说，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那位妹妹对我……或者说对你，怨气不小。”

张知夏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说来并不复杂。子萱那丫头，本质上就是个没长大的幼稚小鬼，事事都喜欢争个高下。她哥哥子麟呢，又一贯宠着她，从不加以约束，这才成了现在这样。”

“怪不得刚才那位哥哥一言不发，”陆望舒恍然大悟，随即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地补充，“可再僵也不至于这样吧？我感觉她临走时看我的眼神，简直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这个嘛……”张知夏的语气略显迟疑。

陆望舒立刻捕捉到这丝不自然，难以置信地追问：“你不会真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吧？”

“那倒不至于！”张知夏连忙否认，略微停顿后，声音低了几分，“只是……我小时候性格比较孤高，在家族同辈里，每次才艺表演都全力以赴，因此最得爷爷偏爱。子萱她……其实小时候非常黏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这样，大概是从初中开始吧。”

“我猜猜，”陆望舒若有所思地接过话，“是不是又是那时候的比赛受挫，情绪低落，对身边所有人都冷着脸，让那个崇拜你的小妹妹感到受伤和失望了？”

“唉？是这样吗……”张知夏怔了怔，陷入回忆，“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能解释得通。不过，我当时应该没说什么特别伤人的话吧？”

“但愿没有，”陆望舒白了他一眼，“否则等这事了结，我跟你没完。”

“放心吧，”张知夏出言安慰，“今天家里长辈都在，他们都清楚我们姐妹之间这点情况，到时候肯定会帮忙打圆场的。”

他话锋一转，略带好奇地问：“不过话说回来，她是我妹妹，跟你又没有血缘关系，你怎么这么在意？”

“因为我没有妹妹啊，”陆望舒的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在我自己家，我也是最小的那个。硬要说的话，陆清涵她更像是我的知己好友，严格来讲不算需要我照顾的妹妹。”

“时间差不多了。”张知夏抬腕看了看表，估计这个时间，家里的爷爷和长辈们该出来讲话了。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几位精神矍铄、身形健朗的老人从里间步入客厅，那挺拔的身姿与饱满的精神状态，让他们看上去更像是正值盛年的中年人。

“走吧，”张知夏轻声示意，“团圆宴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