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南城,银装素裹。车窗外,霜华凝结,雪花如絮,即便坐在驶往亲戚家的温暖车厢里,寒意依然丝丝入扣。

然而比起这趟行程,更让张知夏耿耿于怀的,是昨日陆望舒欲言又止的神情。那份未说破的隐瞒,像一根细刺,扎在他的心头。

“待会儿我们见到亲戚时,你要记得提醒我。”陆望舒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特别是那些我根本没见过的远亲......”她忽然停顿,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

“张知夏同学,你在听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嗔怪。

“在听在听。”张知夏猛地坐直身子,忙不迭地回应。

陆望舒微微侧首,目光在他脸上流转片刻,唇角泛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我看你啊,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车内的暖气嗡嗡作响,与窗外的严寒形成两个世界。张知夏望着陆望舒转回去的侧脸,忽然意识到,有些话就像这车窗上的雾气,明明近在眼前,却总是看不清真容。

陆望舒挑眉看他:“有什么事就直说,干嘛心不在焉的?”

“我就是想知道,昨天我妈到底给了你多少……”张知夏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

陆望舒噗嗤一笑:“搞了半天就为这个?你是怕阿姨偏心我?”

“也……也不是。”他别开视线,其实他更多的是好奇,老妈就算偏心了她,张知夏其实也并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阿姨就给了一点心意,说不定比给你的还少呢。”

张知夏沉吟半晌,轻轻点头:“也是,大概真是我想多了。”

他望着她含笑的侧脸,忽然觉得先前的纠结实在多余。有些事,本就不必算得那么清楚。

张知夏听她这么说,不由在心底失笑——这样看来,自己先前的揣测倒显得有几分幼稚了。

“这不就对了。”陆望舒轻声说着,语气里带着了然的笑意。

就在这时,车身轻轻一顿,缓缓停稳。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望向窗外——到了。

“走吧。”

时隔一月,他们再次踏入市中心。穿过喧嚣的街巷,车子驶入一片静谧的富人别墅区。绿植掩映中,幢幢独栋建筑渐次浮现,铸铁大门前站着值班的保安。

“外人恕不招待。”保安抬手示意。

陆望舒从容上前,从包里取出许知徽事先准备的凭证递过去:“我们是张家的。”

保安仔细查验一番,很快侧身放行。他薪资平平,自然不愿招惹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铁门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宽阔整洁的私宅车道。陆望舒与张知夏并肩走入,冬日的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在路面投下细碎的影子。

别墅区在冬日薄阳下静卧,像一幅笔触克制的淡彩画。道旁梧桐褪尽铅华,枝桠以炭笔线条般的筋骨指向灰白天空。铸铁街灯垂着未亮的灯球,在午后三点的光景里投下清癯的长影。

这片寂静并非空无,而是一种被仔细维护的、昂贵的安宁。仿佛连风经过这里,都会自觉地放轻脚步。

二人拾级而上,在张家大门前停步。门扉微掩,家宴的暖光与窸窣的谈笑声一同倾泻而出,漫过他们的肩头。

衣香鬓影的人们身着高级定制礼服,宛若游动的鱼,在流淌的低语与轻笑中完成着无形的社交仪轨。侍者们身着挺括的白色制服,如训练有素的舞者,手托覆有天鹅绒的银盘,其上珍馐宛如艺术品——鱼子酱在冰雕上泛着黑珍珠般的光泽,法式肥鹅肝与松露的馥郁悄然弥漫。

“大过年的,这氛围怎么跟正经的商业酒会似的?”陆望舒微微侧头,在张知夏耳边低语,目光扫过厅内手持香槟、身着定制西装的男男女女。

张知夏无奈地轻笑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没办法,今晚是我二叔做东。他个人就特别钟情西装西餐这套,觉得正式、有格调,所以年年都这么安排。”

话音未落,一位右手端着郁金香杯、身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的中年男士恰好转过身来。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门口,脸上顿时漾开真切的笑意:“知夏!可算到了,好久不见,我们丫头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陆望舒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没反应过来的茫然,下意识地用眼神向好友递去一个询问的信号。张知夏立刻会意,用手肘不易察觉地轻轻碰了她一下,低声快速提示:“这就是我二叔。”

陆望舒瞬间回过神,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得体的笑容,顺着张知夏的称呼乖巧地问候:“二叔,过年好!祝您新年万事如意。”

“真乖,这位是……”二叔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男生身上——那是真正的张知夏。

“叔叔好,我叫陆望舒,是知夏的男朋友。”他微微躬身,声音温和。

“哦,男朋友啊……”二叔恍然大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就当是普通家宴,放轻松,把这儿当自己家。”

“嗯,谢谢叔叔。”张知夏乖巧应声,心里却暗自嘀咕:“这确实就是我家的呀。”

晚宴早已开始。因是家宴,气氛轻松随意,众人围坐谈笑,暖黄的灯光下满是温馨。

“是知夏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知夏心头一紧——这是最疼她的二舅。

她赶忙压低声音对陆望舒说:“是我二舅,特别疼我,你……尽量表现得亲近些。”

陆望舒还未想好如何回应,二舅已走到面前。他硬着头皮扬起笑容:“二舅好!”

“好孩子,这么久没见,还认得二舅呢!”男人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塞进陆望舒手中,“新年礼物。你快成年了,正好用得上。”

陆望舒低头一看,竟是一把保时捷911的钥匙,不禁愣住。

激动都快说不上话来。

“怎么了知夏?脸色不太好啊。”二舅关切地问。

“没、没事……”陆望舒慌忙摆手,“二舅您去忙吧,我……”

二舅看了看一旁紧张得不敢抬头的张知夏,又看了看手握车钥匙、神情复杂的“侄女”,仿佛明白了什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你们年轻人好好聊,二舅去找你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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