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红妆看着图纸,也是一阵失神。

她这才意识到,那个平日里懒散、不着调,甚至有些废柴的女人,脑子里究竟装着怎样惊人的东西。

“一个…朋友。”她含糊地回答。

“这车,能做出来吗?”

“能!当然能!”老木匠拍着胸脯保证,“有了这图纸,别说一辆,十辆都能做出来!姑娘你放心,半个月,最多半个月,我保证给你做一辆一模一样的!”

谈妥了价钱,陆红妆付了定金,离开了木匠铺。

最后,她又去药铺,给苏清寒买了一根打磨光滑的木质拐杖。

做完这一切,她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知为何,她的脚步,竟比来时轻快了。

当陆红妆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小院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苏清寒正拄着那崭新的拐杖,在院子里一瘸一拐地踱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怪异小曲。

“回来的好慢,我都饿了。”

苏清寒停下脚步,冲她扬了扬下巴。

“嗯。”陆红妆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石桌上,发出“哐当”一声。

“市场人真多,耽误了点时间。”

苏清寒凑过去,熟练地翻检着菜篮子,嘴里开始发号施令。

“行了,别愣着了,开工!”

“青菜拿去洗,多洗两遍,有泥。那块肉,切成薄片,越薄越好,考验你刀工的时候到了。”

她坐在石凳上,翘着二郎腿,拐杖放在一边,活脱脱一个监工的架势。

陆红妆的额角跳了跳。

她认命地拿起青菜,走到水缸边,开始清洗。

“喂,水别溅我身上!”

“肉片!说了要薄片,你这切的是肉块吧?喂猪吗?”

“那边那个,去把柴火劈了,准备生火!”

陆红妆终于忍无可忍,她将菜刀“剁”的一声砍在砧板上,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清寒。

“你,闭嘴。”

苏清寒立刻依靠着拐杖支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得嘞,我不说,你继续。”

陆红妆这才收回视线,默默地备菜。

小院的厨房里,陆红妆沉默地蹲在灶膛前,将干燥的柴火塞了进去,划燃火折子,点燃。

火苗“呼”地一下窜起,橘红色的光映着她有些复杂的脸。

灶台边,苏清寒正单手扶着灶沿,另一只手拿着锅铲,准备热油。

陆红妆看着锅里升腾起的油烟,又看了看苏清寒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你要是炒不出好吃的,我就把你丢锅里一起炒了。”

苏清寒闻言,动作一顿。

她转过头,将白皙的食指轻轻放在唇边,对着陆红妆,眉眼弯弯。

“你好坏哦。”

轰!

陆红妆感觉一股气直冲脑门,脸颊瞬间涨红。

青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突突直跳。

“快弄!”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哎。”苏清寒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无奈,“可是,你家这灶台也太高了,我坐着够不着,站着腿又使不上劲。”

她拍了拍自己的腿。

“要不…你扶我一下?”

陆红妆:“……”

她看着苏清寒那坦然的表情,最终还是咬着牙站起身,走过去,从身后伸出手,扶住了苏清寒那纤细的腰肢。

入手一片柔软,还有那隔着衣衫传来的温热体温。

陆红妆的身体僵了一下,耳根不自觉地发烫。

苏清寒却浑然不觉,她一手撑着陆红妆的肩膀借力,另一只手握着锅铲,动作瞬间变得行云流水。

翻炒、调味……

明明是一副病弱的身体,此刻却展现出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熟练与利落。

葱姜蒜在热油中爆出浓郁的香气,紧接着是肉片下锅的“刺啦”声,酱汁淋入,锅中升腾起诱人的白雾。

不一会儿,一盘色泽油亮、香气扑鼻的家常小炒就出锅了。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半个时辰后,三菜一汤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清炒时蔬,红烧肉片,麻婆豆腐,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蛋花汤。

都是最简单的家常菜,却散发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陆红妆坐在桌边,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出神。

这个小院,自从师父去世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清冷,寂静。

她习惯了在除祟司的食堂解决三餐,习惯了回家后面对空无一人的屋子。

可现在……

饭菜的香气,缭绕的烟火气,还有对面那个正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的女人。

这里,竟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怎么样?”苏清寒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问,“味道还行吧?”

陆红妆夹起一块肉片放进嘴里。

肥而不腻,咸香适口,肉质软烂,入口即化。

她又尝了一口豆腐,麻辣鲜香,极为下饭。

确实…还不错。

“马马虎虎。”她嘴上却不肯认输。

苏清寒得意地挑了挑眉,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饭。

“厉害吧?道爷我的手艺,那是没得说!”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画得了神符,打得过流氓。”

陆红妆没理她,默默地低头扒饭。

只是那吃饭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不少。

饭后,陆红妆默默地收拾碗筷,拿去厨房清洗。

苏清寒则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挪到石桌边,将陆红妆买回来的东西一一摆开。

黄裱纸,朱砂,狼毫笔。

她又从自己的随身小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几滴清澈的水液在砚台里,和朱砂粉末一同研磨。

那是她收集的“无根水”,是画符必不可少的材料。

当陆红妆洗完碗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月光如水,洒满小院。

石桌旁,苏清寒坐得笔直,神情专注。

她左手捏着一张裁剪好的黄裱纸,右手执笔,手腕悬空,笔尖饱蘸朱砂。

没有丝毫犹豫,笔尖落下。

狼毫笔在纸上游走,时而迅疾如电,时而婉转如龙。

一道道玄奥繁复的符文,在她的笔下勾勒成型。

陆红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屏住了呼吸。

她能感觉到,随着苏清寒的落笔,周围空气中某种无形的能量,正被牵引着,汇聚到那小小的符纸之上。

苏清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画完一张,她停下来,闭目调息片刻,才拿起第二张。

一张,两张,三张……

当画到第六张的时候,她的手腕猛地一抖,最后一笔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偏差。

“啧。”

苏清寒发出一声轻微的咂舌,将笔丢开。

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趴在了石桌上,昏昏欲睡。

“这就…不行了?”陆红妆走上前,看着桌上那六张散发着淡淡红光的符纸。

“废话…”苏清寒的声音有气无力,“你以为这是写字画画啊…这玩意儿抽的是精气神…”

她趴在桌上,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红妆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苏清寒打横抱起。

入手还是那么轻。

陆红妆将她抱进屋里,轻轻放在床榻上,又替她盖好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退了出来,重新回到院子里。

她走到石桌边,拿起一张苏清寒画废的符纸。

有这么累吗?

她拿起那支狼毫笔,学着苏清寒的样子,也蘸了蘸砚台里剩下的朱砂。

她回想着刚才苏清寒画符的顺序和笔画,依葫芦画瓢地在另一张空白的黄纸上勾勒起来。

出乎意料的顺利。

虽然笔触有些生涩,但完整的符文,居然也被她画了出来。

这也不难嘛。

陆红妆举起自己画的符纸,左看右看,觉得和苏清寒画的没什么两样。

她学着苏清寒那晚在破庙里的样子,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符纸。

对着院门的方向,清了清嗓子,模仿着那清冷的语调。

“敕!”

符纸脱手而出。

然而,想象中金光大作、威势赫赫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那张黄色的纸片,只是在空中慢悠悠地打了个旋,然后像一片普通的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院子里,一片寂静。

只有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符纸,发出“沙沙”的轻响。

陆红妆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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