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行村赶到附近的清溪县,通常需要步行三个时辰。不但如此,近几日瘴气比平时更加浓重,一般人若是不作防护多半会倒在其中。

当然,这对白藜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哪怕再怎么疏于锻炼,妖兽的脚程总归是比人强上不少,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到。她整理起了行李。

带两本书,再带件衣服。哦对了,钱也得带上。虽然不多,但老张头还是给她发了一些薪水,用来赶早集应该是够了。

想到老张头,白藜回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个地图。本能告诉她这事可能远比想象中麻烦。

要不然自己今天再去调查一下?

白藜脑中浮现这个理所当然的念头,但随后她就将这种想法抛去了一边。开玩笑,白藜可不打算因为这种事情委屈自己的舌头。现在还是赶早集比较重要。

没过多久,一头半人高的银狼叼着一个布背囊,悄咪咪地溜出树屋的后窗。那银狼毛色光亮,眼瞳碧绿。一举一动中全然看不出凶狠,反倒显出几分憨直。

它做贼一般地躲在树丛中,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朝着清溪县跑去。叼在口中的背囊漏出半截衣袖,正是白藜先前穿在身上的那件。

没办法,白藜的化形术有不少瑕疵。没法带着衣服一起变化这点正是其中一个困扰她的地方。

在天亮之前,白藜已经换好衣服,混入了清溪县的早市之中。

临近冬日,清溪的早市却总是热闹的。为了方便做生意,早市就开在东门后的走道上,来往的客商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伙计们用木杆撑起铺面,在路边支起一个个灰绿色的简易食摊。有些小贩干脆省去了店面,只推了个推车,叮呤咣啷地沿街叫卖,想尽可能多招揽些生意。

北方的早市总是少不了各种面食。漫步在街头,白藜能闻到那股令人舒心的蒸面水汽从四面传来。抽抽鼻子,白藜还能闻到水汽中夹杂着勾人馋虫的酱肉和腌菜味。

真是困扰啊,早饭吃什么好呢?

白藜脸上露出罕有的慎重,眼珠子转个不停。毕竟早餐的胃口就那么多,若是吃得不尽兴,那可没处后悔去。

“劳驾,这位小姐让下路。”

穿着短衫的大汉推着一辆推车,从白藜身边挤过。车板上码放着各类菜蔬,青菜的叶片上甚至还能看见几滴晨露,想必是刚从地里采摘下来的。

白藜对这些放不久的菜蔬暂时没兴趣,现在的她只想找些现成的东西。

倒是镇上的孩子似乎对那吱吱嘎嘎的木质推车很感兴趣,跌跌撞撞地追着泥地上的车辙印,吵吵闹闹的样子搅得白藜一阵心烦。

她可不喜欢这种精力旺盛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小鬼头。

等等,这群小鬼手里拿着什么。

眼尖的白藜看见领头的男孩手中攥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面食。金黄色的油炸物被夹在微褐的烤饼中,散发着芝麻油的香气。

白藜之前没在清溪的早市上见过这种东西。体验这种新奇东西正是逛早市的魅力所在。

“喂,小鬼。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这个,这个叫炸璃妖。那边摊子的大叔在卖。”

这名字,感觉有点不吉利。

顺着小孩的手指,白藜看见拐角处的一间铺面旁围了好些人。头上缠着白巾的中年人正一边用巨大的筷子在油锅中搅动,一边放声叫卖道:“路过的都看一看,又香又脆的炸妖诶~~~山里跑的水里游的路上走的,都放在油锅里炸诶~~~”

“呦,这位小姐别呆愣着。刚出锅的炸璃妖,来尝尝吧。”

兴许是白藜身上的衣服让别人误认为她是什么大小姐,摆摊的大叔主动对着她招呼了一声。这下子面皮薄的白藜也不敢装作没听见,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这不都是炸面食吗,为什么叫炸璃妖。”

“诶,小姐这就不知道了。那场妖祸害得北境遭了多少罪,多少人因此丧命。这帮畜生,不就该在油锅里炸几个来回吗?”

隔着帷帽,摊主看不见白藜脸上的表情,依旧继续推销着自己的商品。滚烫的油锅前挂着一个黑乎乎的铁框,里面摆开数根金黄色的“炸璃妖”。看上去倒是很能勾人胃口。

“所以璃妖又是什么东西。”

按理来说,妖类其实没有什么种类。不过为了方便称呼,一般都会用外形来称呼妖兽。

长得像狼的就叫狼妖,长得像熊的就叫熊妖。

不过这璃妖……反正白藜之前是没有听说过。

“还能是什么,指的当然是璃人那群畜生咯。枉我们之前对他们那么好,竟然勾结妖兽作乱,真是一群天杀的东西。怎么样,小姐,要不要趁热来一根?我这里还有狼妖虎妖熊妖,都是一样的价钱。”

“呜……那就给我来一根尝尝吧。”

“好嘞,小心烫。”

将滚烫的“炸璃妖”用烙饼包好捧在手中。白藜却罕见地没有着急下嘴,而是略微有些惆怅地盯着围在摊子边的人。

仔细看去,除了被油香吸引过来的小孩之外,这些食客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算算时间,他们应该都是那场妖祸的亲历者。

这也许就是中原人对待妖物的一个缩影。听他们的态度,竟然是将曾经身为同胞的异族人称作妖,恨不得将其置于油锅中炸制。

虽然白藜不是璃人,但她是实打实的狼妖啊。要是自己妖兽身份暴露的话,别说随心所欲的品尝美食,恐怕连性命都有危险。

日后得想个法子搞到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才行。

这样想着,白藜抬手咬了一口手里的“炸璃妖”。还别说,虽然名字有些凶残,但这种炸货的味道的确很不错。

细细品味满嘴的油香后,白藜做出了一个决定。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老板,再给我冲碗豆浆,加个鸡蛋。”

“好嘞。”

******

天色微明,李猎户身负弓矛,沿着泥路朝漠荒林走去。临近冬日,北涯山很快就到了封山的时候。为了在京城的儿子着想,李猎户要多赚些钱才行。

一位身穿华服的年轻人骑着马从林中走出,停在李猎户身前。

这人面容倒算得上俊朗,手握一把檀木折扇,俨然一副公子做派。腰上斜挎一柄单刀,刀柄装饰有鎏金豹首。看着就昂贵异常,不是寻常武者能带得起的。

“您是?”

公子哥没有理会李猎户的询问,趾高气昂地冲着她喊道。

“喂,听说你们村里有一个美人药师,她住在哪里?”

李猎户不是蠢蛋,这公子哥一张嘴立刻明白了过来。这分明是富家公子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打算来此猎艳寻芳。

想想也正常。这白姑娘虽然没露过正脸,但那画中走出来一般的窈窕身段也足够让村里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们开了眼界。

只是他们大多有色心没色胆,才没闹出过荒唐事。已为人妇的婆娘们都说那姑娘是个祸水,早晚惹上麻烦。

你看,这不就招来了个有色胆的。也不知道是风言风语被行商传到了镇上,还是哪个利欲熏心的猎户把这位佳人出卖给了眼前的公子哥。

“我没听说过。村子里都是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和猎户,怎么养的出美人来,公子还是去镇上找找吧。”

怎样也好,李猎户并不打算做昧良心的事情,她准备就这样搪塞过去。

公子哥听到后轻蔑一笑。

“你这没见识的村妇最好仔细看看,我可是将军府的人。若是你能为我带路,少不了你的好处。但若是你刻意隐瞒……以后可得当心了。”

话音刚落,公子哥抛出一个钱袋。李猎户下意识想躲,但这钱袋却仿佛长了眼一般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正好砸在她的左眼眶上。

还挺沉的。

李猎户捂着左眼的淤青,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她意识到对方恐怕是习得了内力的武者,才能使出这种手段。打开钱袋一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十几枚铸币。这已经是她一个月的收入。

这人说他是将军府的人?

李猎户似是明白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若是说清溪县上的将军府,那只有一个。

北境三大总兵之首,镇北大将军陈威。

这样一来,眼前公子的身份不言自明。分明就是陈将军的长公子,陈古寒。

传闻说陈大将军为人刚正,唯独对自己的独子颇为溺爱。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李猎户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轻叹一口气。想要赚钱,她可不能得罪这等人物。那白姑娘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轮不上自己操心。

况且被这等公子哥看上,未尝不比待在村子里强。

“我想起来了,镇上的确有一名药师。不知道她是不是公子要找的人。”

“很好,你尽管带路便是。”

李猎户不再说话,只是转身走在前头,领着公子哥走向山行村方向。

今天的瘴雾格外的浓,不过心情复杂的李猎户已无暇关注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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