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沈昭清没忍住缩了一下身子,“冷,你的手太凉了。”
落在她发顶的手顿住,又帮她把被子掖了掖。
很生疏的手法,弄的沈昭清又些疼。
“你先睡。”声音自头顶响起,伴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殿里便也恢复了寂静。
——
沈昭清松了一口气。
就在一炷香前,她还在为自己即将升级为“豪华双人床位、自带制冷功能”的软禁生活而悲愤交加,结果下一秒,顾长安就被一道掌教传讯符给叫走了。
临走前,这位面瘫师姐还特意回头盯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翻译过来大概是:“你,给我老实待着,敢跑,腿打断。”
沈昭清能怎么办?她只能疯狂点头。
她能往哪儿跑?
青云宗上下现在看她,估计就跟看一个人形自走引魔机差不多,她前脚刚踏出霜明筑,后脚就能被巡山弟子当场拿下,罪名都不用现编——“勾结魔道,意图不轨”。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帮修仙人士的想象力和甩锅能力。
外门弟子中毒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青云宗。
起初,大家还在义愤填膺地声讨魔道宵小的卑劣行径。但很快,风向就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中毒的那三个,前几天好像在背后议论过那个沈昭清……”
“真的假的?就是那个被顾师姐带回霜明筑的杂役?”
“可不是嘛!而且你们想啊,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魔尊为她大闹山门之后就出事了?这事儿能是巧合?”
“你这么一说,细思极恐啊!那魔气,说不定就是她引来的!”
“我看就是她里应外合!一个凡人杂役,凭什么能让顾师姐和魔尊都为她神魂颠倒?肯定是用了什么邪术!”
流言发酵的速度,比二十一世纪的网络暴力还快。
从最初的“受牵连的可怜人”,到“引来灾祸的扫把星”,再到“与魔为伍的内奸”,沈昭清的形象在众人的口中完成了三级跳,直接被钉在了青云宗的耻辱柱上。
当这些风言风语通过某个来送餐的外门弟子之口,战战兢兢地传到沈昭清耳朵里时,她正抱着酒葫芦,思考着今天这最后一小口,是上午喝,还是留到下午。
听完之后,她沉默了。
她缓缓抬起头,迎着温暖的阳光,忧郁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冷了。”她耸耸肩,缓缓抬起头,疑惑的看向刚刚还能晒死人的太阳。
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霜明筑。
不是顾长安那种清冷的寒意,而是一种带着铁律与审判意味的、毫无感情的森然。
沈昭清打了个哆嗦,手里的酒葫芦都差点没拿稳。
她抬眼望去,只见霜明筑的院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身穿雪纹法袍、腰佩律令盘的修士。
他们个个面容冷峻,站姿如松,气息连成一片,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为首的,是一名身形高挑的御姐。
她头戴墨青法冠,眉眼清峭,眸若寒霜,胸前系着青白二色的律令绶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就是规矩,规矩就是我”的强大气场。
青云宗执法堂首座,顾长安的大师姐,宁霁禾。
一个把“宗规”刻进DNA里的女人。
“沈昭清。”宁霁禾开口,“外门弟子中毒一案,与你有关,奉执法堂之命,请你即刻随我等前往雪律禁院,接受审问。”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人的耳朵里。
那十几名执法堂弟子闻言,齐刷刷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法诀隐现,气机瞬间锁定了院内还抱着酒葫芦发呆的少女。
沈昭清:“……”
不是,这就直接上门抓人了?
连个“传唤”的流程都省了吗?
“宁师姐。”
熟悉不过的剑气从沈昭清身后传来。
顾长安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雪纹剑袍,背负霜明长剑,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沈昭清的身前。
“此事,尚无定论。”顾长安的语气很平淡,她直视着宁霁禾,没有丝毫退让,“你不能带走她。”
宁霁禾看着自己这位昔日最为得意的师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但很快就被更深的冰冷所取代。
“顾师妹,我这是在执行宗门律法,不是在与你商量。”宁霁禾的声音愈发寒冷,“此女身负魔道牵扯,嫌疑重大,为宗门安危计,必须隔离审问。”
“你若执意阻拦,便是公然违抗宗规,藐视执法堂!”
好大一顶帽子。
沈昭清在后面听得直咂舌。
“我再说一遍,”顾长安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她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她,不能跟你们走。”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师姐妹二人,一个是青云宗最锋利的剑,一个是青云宗最严苛的法,此刻,却因为一个手无寸铁的“小杂役”,彻底站在了对立面。
“好,很好。”宁霁禾怒极反笑,那张冰山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生动的表情,“顾长安,看来你是为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连自己身为青云宗首席的身份都不要了!”
她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结阵!清律心锁阵!”
“遵令!”
十几名执法堂弟子瞬间动了,他们身形变幻,手中法诀掐动,一道道闪烁着青白律令符文的光带从他们手中飞出,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法网,朝着霜明筑当头罩下。
“嗡——!”
大阵展开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降临了。
那不是单纯的灵力威压,而是一种源自于“规则”本身的束缚。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被打上了枷锁,空气变得粘稠,灵气停止了流动,就连人的心跳和呼吸,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强行按住了节拍,变得沉重而压抑。
沈昭清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绝对服从的程序里,任何反抗的念头,都会被这股冰冷的“规则”之力无情地碾碎。
这就是执法堂的镇堂阵法,清律心锁阵!锁心,锁息,锁万念!
“顾长安,我最后问你一次,让,还是不让?”宁霁禾站在阵眼之中,声音如同天道审判,威严而冷酷。
“锵——!”
回答她的,是一声清越的剑鸣。
霜明剑悍然出鞘,一道森然的剑光冲天而起,宛如一道划破寒夜的惊鸿,硬生生地顶住了那张缓缓压下的律令法网。
顾长安持剑而立,衣袂翻飞,清冷的剑意在她周身盘旋,形成了一片绝对的领域。
“我的剑,就是她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