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沙发旁。

“妈妈，先不提这个了……”

洛林弯下腰，露出一个有些刻意的笑，拍了拍沙发座垫，

“忙到这么晚，很累吧，让我来给您按摩……”

沉默在空气中扩散。

艾薇儿这一次并没有像往常般，顺着对方，跳过这个话题。

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洛林。

声音很轻，又不容回避：

“你觉得，这样处理……”

“母亲，我真的不想谈这个嘛……”

洛林打断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请求的意味，伸手想去拉艾薇儿的衣袖。

“……”

艾薇儿躲开了对方的手，退后半步。

面对洛林的再度推诿。

只是站在那，湛蓝色的眸子盯着她。

一言不发。

洛林终于收回了手，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的织物，声音低了下去：

“妈，我知道，我们立场不同，我是帝国卫队的战士，您是和帝国若即若离的救世主，所以我只能尽可能避免聊这些了……”

“这无关立场，洛林，你明明知道的，

艾薇儿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

“镇压没有解决问题，矛盾只是潜藏……污染、异教、非人之物会乘虚而入。如果没有更好的秩序，在生存的压迫下，所有人都会尝试一切可能之事。”

“我只是完成了自己的职责！”

洛林抬起头，

“我在这里最多待不到一个月！这里的统治权终究归于教廷，我试过了！哪怕我让一个工厂改革，或者所有的工厂改革，很快也会有其他的，压榨劳工的工厂挤占它们的生存空间，最后大家只能一同跌回原本的泥潭！一切根本没有意义……”

比起推诿和斥责。

此刻，更像是一个孩子的抱怨。

“你可以分化权力，设立督察机制，制定新的长久法条……唉……谁都可以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但你不可以……”

说到此处，艾薇儿欲言又止。

终究，没有说出菲娜曾是灰火领袖的事情。

洛林捕捉到了巫女的迟疑，怔怔地问：

“我可以试试……但这次时间已经不够了……不过，为什么我不可以？”

艾薇儿抿紧了唇，没有回话。

只是，摇了摇头。

“妈妈，”

洛林的声音变得更轻，带着试探，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得到的，依旧是沉默。

“……嗯……现在不想说没关系，”

洛林见状，善解人意地放缓了语气，不再追问，

“没关系，妈妈，如果哪天想和我说什么，我会认真听哦？”

“嗯。”

点头，艾薇儿终究没有更多回应。

或者说。

她已不知怎么去回应了。

艾薇儿想过洛林会生气，想过自己会被排斥，或者，会因此吵一架。

然后，可以说明白一切。

但……

现在，自己好像才是任性的那个。

洛林比想象中懂事。

但……

【为什么……她会变成一个“称职”的帝国卫队呢……】

“那我，去休息了哦？”

洛林稍稍贴近，弯腰，脸上重新挂上轻松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她转身走向楼梯，步伐轻快，只是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我……做对了吗？】

【做对了吧。】

心中越发不确定。

那种冲动，此刻，无法抑制。

她从身后，将洛林拥在怀中。

那身影，停下脚步。

抬起头，绯色的发丝，轻轻蹭着脖颈和脸颊。

主动地，享受此刻的亲昵。

“妈妈……辛苦了哦？有什么事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耳边，传来轻声。

艾薇儿感受着怀里，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将面颊埋下去。

艾薇儿此刻，也想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无非是……害怕失去更多。

【但……】

【正确的事情……】

【必须要做。】

温存，持续了良久。

洛林转过身，抱着艾薇儿。

在面颊上落下一吻。

“晚安……你早点休息，妈妈。”

留下一句，洛林又蹭了蹭艾薇儿，才转身离开。

看着那背影。

一时间，艾薇儿有些怅然若失。

但……

该行动了。

隐匿的魔法笼罩自身。

搜索，锁定，传送。

……

眼前的场景逐渐由虚转实，艾薇儿睁开眼睛。

管道相互交错，厚重的铁门，满是油污，铁皮的缝隙中，不止透出光亮，还传来机械的嗡鸣与干涩的刮擦声。

被交错管道链接的厂房，灯火通明。

只有近处的一栋，陷入漆黑。

如锈蚀的巨兽。

附近，高窗映着紫黑色的烟气，嗅闻就会灼痛喉管。

艾薇儿推开铁门，走入漆黑的工厂。

传送带上面沾满黏腻的暗红，还有几处破坏的痕迹，露出齿轮。

齿轮间卡着半截手臂，血迹半干。

油污中混着暗红，从管道断口滴落，在死寂中发出清晰的回响。

很明显，这里，就是洛林刚刚处理劳工暴动的地方。

艾薇儿叹了口气。

“唉……”

伴随着叹息，血肉被纯白的辉光笼罩，驱散。

重新被赋予生命。

血肉，连带损毁的衣物，一并重塑。

男男女女，足足有将近二十人。

他们大多呆立在原地。

有人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曾经破碎的胸膛，有人怔怔地看着自己复原的双手，仿佛无法理解自己的经历。

面对处于迷茫中的劳工。

艾薇儿开口了：

“各位，听我说，你们确实已经在抗议中牺牲了……”

“确实是我复活了你们，但我不是教廷的神使，这个不收钱，也不是结社的疯子，不打算做什么实验，冷静点……”

“只是单纯的帮助，不必多想，回去好好休息吧。”

“如果你们中有人认识组织者的话，帮我个忙，告诉他，来一趟，我会等他，至于他来不来，是他的自由。”

艾薇儿尽可能清晰，明了地说完了情况。

并让这群工人通知抗议的组织者来一趟。

做完一切。

她摆了摆手。

人群方才如同被吵醒一般，开始缓慢地、带着迟疑地移动。

他们互相交换着困惑而畏惧的眼神，脚步虚浮，三三两两地搀扶着，沉默地融入了门外的黑暗。

待到工厂彻底安静。

艾薇儿看向黑暗的一角，开口:

“还打算藏多久呢？”

声音在空旷的厂房中回荡，似乎，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