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他手中提灯点亮，昏黄的光，勾勒出索利德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

此时，他身着黑色的重甲，身后，是一柄银色的，颇为华丽的重剑。

“让你用一次这种魔法，足够那些贵族、主教，开出千万金币了吧？你却给一堆暴民……”

索利德盯着艾薇儿，深绿色的眸中审视的意味不减。

“只是些偏门的知识罢了，得知原理并进行练习，任何人都能使用，没什么了不起的。”

艾薇儿微微偏头，迎着目光，语气平淡。

“呵……”

索利德低笑了一声。

“我倒是好奇，你从哪得来的，如此齐全的魔法体系，”

他顿了顿，向前半步，仅剩的独眼微微眯起，像瞄准猎物的老猫，

“这可是让那些永恒结社里那群老怪物都眼馋的知识……”

“活得够久，总能在废墟里捡到点东西，”

艾薇儿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话锋陡然一转，

“比起这个，帝国卫队的索利德先生，深夜独自出现在叛乱刚平的工厂……又在做什么？”

艾薇儿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实际上，她来此，并不是来处理那所谓的工厂暴动的，主要的目标，还是来找索利德。

年迈的帝国卫队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步，行走，直到巫女面前。

放下了提灯。

“艾薇儿女士，在你要求我出示理由之前，或许你该先想想，你自己此刻的立场，又有什么凭据，来质问一名帝国卫队？”

面对质问，艾薇儿从储物魔法中，抽出了那枚磨损严重的徽章。

“你想质问我和灰火的联系？”

索利德的独眼微微眯起，目光在那枚篆刻自己姓名的徽章上停留了一瞬，

“我能透露的，我曾按帝国的意志，在灰火内潜伏过一段时间。”

艾薇儿点头，收起了徽章。

“灰火的堕落，洛林记忆的篡改……”

“这些事情和你无关。”

索利德生硬地打断提问。

巫女低头，唤出那柄古朴的长刀。

她此刻有了证据，索利德这件事有关。

那么，在他交代出一切之前。

艾薇儿不会放他走。

苍老的卫队成员，不甘示弱，沉下身子，摸向了背后的刀柄。

剑拔弩张之际——

远处，小镇中央方向，一声沉闷的爆炸声轰然传来。

索利德神色骤变。

艾薇儿也短暂错愕了一下。

不约而同，两道侦测魔法同时扩张。

【冲击来自中央的教堂吗……】

艾薇儿率先得知了问题的来源。

依旧保持对峙的姿态。

比起可能是灰火的袭击，她更在意关于洛林、关于菲娜的真相。

四秒后，索利德压下惊怒，无暇顾及眼前的艾薇儿，转身便向工厂外冲去。

重甲在奔跑中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下一刻，艾薇儿闪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够了！”

伴随着低吼，索利德巨剑已然出鞘，带着沉闷的风压横向斩来，试图逼退这不知好歹的阻拦，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自认为这个回答，已是符合卫队的职责和流程。

实在无法理解，眼前巫女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当然，艾薇儿，也没指望他的理解。

面对那挟着风压斩来的银色长剑，她不闪不避。

长刀直刺。

利刃切入骨肉的声响与沉闷撞击声几乎同时炸开。

索利德的重剑狠狠劈在她肩头，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而她手中的长刀，已经洞穿盔甲，没入对方的背脊。

下一刻。

索利德倒在地上。

刀刃，抵住咽喉。

“……说出来，你知道的真相。”

冰冷的声音传来。

抬头看去。

巫女那血肉模糊的左臂，正在飞速愈合。

“……”

沉默片刻，似是意识到艾薇儿的执着，他紧绷的身体终于卸去所有力道。

开始了讲述：

“十一年前，那天晚上，菲娜单独找我，说出了我帝国卫队的身份。”

“我见识过她的力量与手段，当时，我做好了为帝国牺牲的准备。”

“她却将洛林托付给了我，并叮嘱我保密，会有教廷的人来接洽。”

“后来，我得知了灰火内出现了重大的变故，被判为异端，那时，我已经带着洛林，到了一座大型城市。”

“如菲娜所言，教廷的人来了，用灵魂方面的魔法，取走了洛林的部分记忆，又填充了些虚假的构成。”

“完成后，他们再度叮嘱我，对一切保密。”

“我只是遵循菲娜的指令，仅此而已。”

话语理性，而干脆。

艾薇儿的刀锋依旧贴在索利德的脖颈。

正在思考。

对方的话语，有几分为真。

摇了摇头，再度追问：

“什么变故？”

“灰火宣称遭到背叛，却被教廷定为异端，那一天死了很多成员，菲娜也死了……”

索利德的回答很干脆。

【……他也并不知道所有真相。】

思考着。

这些话语，在艾薇儿心中，多了些可信度。

只是此时，无法表达。

还需要进一步压迫，来验证。

“你这么做，”

艾薇儿的刀刃微微压下，一丝血线自他颈间渗出，

“理由是什么？”

索利德仅存的眼中，翻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闭上眼睛，如同要藏起什么似的：

“只是单纯出于……对菲娜的崇敬。”

回答的声音低沉而平淡。

“抱歉，我出手重了。”

留一句道歉，随手施展了完全的治愈魔法。

艾薇儿踏出一步。

铭文亮起，又再度熄灭。

身形消失。

只留下正缓缓起身的索利德。

……

月光下，坍塌的墙壁旁，昔日彩窗如今只剩空洞的框格。

不见面容的神像被拦腰斩断。

周遭，那些曾高高在上的布道者，如今尸横遍野。

考究的纯白布道袍，如今是鲜血的画布。

始作俑者似是为了泄愤，尸体上，有许多不必要的创口。

暗红的痕迹溢出，在彩色大理石地面上流淌。

教堂的废墟中。

艾薇儿踏出一步，身形凝实。

上方，霍诺佝偻的身影静立于布道坛的残骸。

身前，漂浮着一枚黑色的八面体，那是教廷的约匣。

紫色的辉光包裹其上，是污染的不详。

霍诺抬起浑浊的双眼，面庞似乎更加苍老，她看向刚刚现身的艾薇儿。

“你果然……来了。”

巫女没有回话。

只是将刀，横在了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