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虚地移开视线,随后开始狡辩。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这梨子被风吹得快干了好可惜,想着不应该浪费食物所以才不得已……!
“而且我也有叫您一起吃的!只是您雕刻得太专心了没听见……”
凉介的表情越来越呆滞。祈停止狡辩,红着脸低下头,将啃剩下的半颗梨子觐见国王一般捧给凉介。
“对、对不起。还剩下一些,请用。”
凉介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不过是打发时间时随手雕刻的小玩意罢了,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心绪动荡。
他取出果篮中附的纸巾递给祈,露出无奈的微笑。
“没事啦,你自己吃就好,只是记得擦嘴。望月同学,你的手还会疼吗?”
祈以前也会偶尔犯这类小错,但从未被如此轻易地原谅过,对凉介的胆子从此又大了一分。
她感激地收回梨子,一口吃掉剩下的梨子,反复翻转展示着白皙光洁的手。
“已经完全好了,实际上过了几个小时就自己痊愈了。这具身体超厉害的!”
凉介微笑着点点头,视线移动到祈穿着的衬衫上。这是件浅蓝色的男士布领衬衫,在少女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蓬松。
“那就好。请问,你为何没有穿宫司买给这具厉害身体的衣服或者旧衣服,而是穿着我的衣服吗?”
祈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那个,我不清楚是学长的衣服,对不起。这衬衫看起来好新,一点褶皱都没有,我就忍不住想试试看……还以为也是宫司买给我的呢。”
凉介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一次体会到了两人合住的麻烦之处。这件有点浮夸显眼的衬衫是他在东京读大学的那一年中穿的,回汐见崎后就熨烫整齐藏进了衣柜里,不再取出。
“穿之前还请看下款式。宫司买给你的都是女式衣物。”
祈用雪白的餐巾擦着嘴,脸上飘过一抹羞涩的绯红。
“我明白啦。但校服不得不穿也就罢了,在外面,我还是希望起码能穿中性一点的衣服。
“我也知道自己已经变了,知道穿裙子一类的东西确实会很好看……但是,总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有点像在冒充女性,不是很适应。抱歉。”
“你无需道歉,是宫司之前买时太过独断了,没有参考你的意见。出院以后,我们再一起去买些合适的衣物吧。”
“好耶!谢谢学长!”
祈雀跃着露出笑容,凉介却发现她视线有些飘忽。他循着少女的目光看去,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刚刻好的梨子。
他又暗叹一口气,将梨子微笑着递给祈。
“不介意的话,请用。我不习惯吃水果。”
祈眼睛闪闪发光,正要接过梨子,小林小春走入病房。
“小祈,凉介,我带圣拉撒路的情报来啦……哇这梨雕得真好看,谢谢。”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祈愣住之时大步流星地来到病床边,随手拿起水果咬了一口。
后者腾地站起身,准备怒斥这种吃病人慰问品的过分行径;不过小春又一盒马卡龙递给了她,顺利将其安抚。
“这是从车站顺手买的慰问品,买完了才想起来凉介不吃甜品,就拜托小祈解决啦。”
凉介揉了揉眉心,总觉得有些头疼。他维持微笑,道:
“感谢您的关心,小林小姐。请进入正题吧。”
小春咀嚼着水果,从手提袋中取出一份深蓝色的文件夹,那是光垂神社的档案。
她翻开其中一页,道:
“简单来说,圣拉撒路非常安全,近年来从未有过被污秽侵染的记录。上个月也有调查人员来这作为病人疗养过,悠哉地过了半个月。宫司貌似还打算长期和医院合作哩。”
“很遗憾,我的肋骨就是在另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折断的。有拿到和佐藤亚纪相关的信息吗?”
“呸真不吉利,但你这危机感也许是对的。佐藤亚纪在前几天死了。”
祈表情一僵,视线从马卡龙盒子上抬起,望向小林小春。小春嘴角仍然扬着,但眼里已经看不到一丝笑意。
凉介取出录音笔按下录音键,问:
“佐藤亚纪的死因是?”
“似乎是因为病情加重而自杀。”
“似乎?”
“因为无法百分百确定嘛。据主治医生与看护她的护士说,佐藤亚纪已经在病院里待了十五年,长期处于躁郁激动的状态。
“但在自杀的前一周,她忽然变得平静且友好。她会在活动室里独自坐一整天,面带微笑地与医护和其他病人打招呼,甚至会将收藏的书籍与自己的画的画送给别人。
“不过,她开始偶尔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大声咒骂。当护士问起时,她便哭着说是在和妹妹说话。
“情绪突兀地‘好转’,加上严重的幻听与幻视……这都是病情加重的典型表征。医护们提高了对她的观察等级,每隔30分钟便会进入病房确保她的安全,并且收缴了她身边的所有危险品。最后,他们将她彻底隔离,关入了墙壁都是柔软的保护室。
“但4月27日晚,医院的监控同时出现了不明原因的故障,而佐藤亚纪在这期间则不知怎地自行打开了保护室的门,绕过了所有医护,攀上天台跳了下去。
“差不多就这样。小凉介,有什么想法不?”
凉介思考片刻,答道:
“有些模糊的猜想,但都没半点证据。我希望先联系下警方,深入了解一下情况。
“小林小姐,可以麻烦你联系一下负责案件的警官吗?”
“ok!就知道你要这么问。负责的警官正巧也在住院哩,说是在调查期间摔断了脚。他现在就在楼下的活动室里看科普节目呢。而且……”
小林吃完了梨子,将果核篮球一样“骨碌碌”在指尖转了几圈,朝凉介眨了眨眼。
“……他似乎认识你呢。”
……
活动室里摆着一台尺寸不小的液晶电视,热带鱼和讲解热带鱼的字幕在湛蓝的屏幕里款款游动,沉静的水声在屋内流淌。电视周围环摆着几张大方桌,方桌上放着易于入口的蛋酥,上世纪的娱乐杂志与深色的绿萝。
病人们坐在桌边。他们大多年龄都不小,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焙茶。
凉介和祈花了几分钟才找到了那名年轻力壮的警察。他并没有刻意回避,但完全和绿萝垂落的茎叶融在了一起,像是默默长于角落的杂草。
凉介走向前,向这位在大学结识的旧友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有栖川学长。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