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医师顾文强一边推开原本闭锁的防火门，一边像喃喃自语一样念叨着。

静澜很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腔调，“这不重要，还有接下来我们是在暴露区（静澜随口发明的词汇）里，所以别说太多话。”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提前提一嘴，如果圣主保佑，让我能再见到我的女儿，我一定请来真经让你看看，这是世界上难得一见的奇迹，可惜我也曾一度嗤之以鼻。”

医生合上防火门，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医用36号刀片改装的匕首，静澜手腕上挂着小巧的奈特科尔LA10泛光手电筒，之前从可可那里拿到的。手电光下医师的匕首闪闪发光，但静澜并不觉得这武器很靠谱。

孔成也跟来了，出发前他也问过，为什么不让白毛小妹也跟来。

“我感觉她的状态不太对劲……当然非要说的话，她整个人都让我觉得不对劲。但我担心的是另一种情况，待会儿和你说说。总而言之，我不放心再让她跟来了。”静澜选取了一根输液架金属杆作为武器，他还有一把有4颗子弹的AK——准确来说是56式自动步枪——但显然最好省着用。

孔成也挑了把手术刀防身，不过他自己的说法是，“如果走途无路，可以划开自己的脖子。”

看看纤薄的刀身，这大概真的是个合理用途了。

几人走到医院楼下，真幸运，这个方向没有丧尸在楼下游荡。

“好吧，让我们看看你的能耐，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静澜说着，看见医师已经在楼梯间里一个杂物堆里翻找。

很快，几件保安服被他翻出来。

“呃，医闹都不怕保安，丧尸应该更不怕。”

“关键当然不是保安服，而是这个东西。”医师抓起个塑料瓶晃了晃，“只是加件保安服，避免让你们太恶心而已。”

说着，塑料瓶里的液体徐徐倒在摊开地上的保安服上，楼梯间里顿时一股恶臭。

“***，这TM是氨水是吧？！”静澜马上反应过来医师想干什么。

穿上涂抹了恶臭氨水的衣服，掩盖人体气味，从而避免被丧尸追踪。

真是经典的丧尸片桥段。

氨水固然比丧尸血肉看起来卫生一点，但臭味大概更加剧烈，披上保安服后，静澜和孔成忍不住想呕吐。

倒是顾文强医师平静得很。想想也是，急诊科医师，大概没少接触刚刚从车祸事故现场抬下来的快变成克苏鲁的血肉模糊的伤员。血肉臭味早习惯了。

现在问题是——

“医生，你确认丧尸是通过嗅觉确认目标的吗？”

“确认。”

“凭什么？”静澜轻轻歪头。

医师吸了吸鼻子，可能在忍住不被氨水刺激鼻黏膜打喷嚏——这可不是习惯臭味就能克服的冲动。

“所以我说，相信很重要。虽然不相信也正常，但你们不诵读至高神最新赏赐的经典，一定不能办成事。”

这种神神叨叨的说辞让静澜非常恼火。

“你知道我上次，不对，这辈子仅有的三次求神拜佛是什么时候吗？一次是为我的初恋，一次是为我的母亲，再一次是为我自己，我请求上天不要让我珍爱的人死去，不要让我十多年努力功亏一篑，可是呢，根本毫无用处……”

“你看，你只是把我们的造物主当作一个愿望提款机。且不论死而复生本就是奢侈的愿望，如今你幸存于世，根本不需要祈祷，这难道不是奇迹吗？可见你并没有神学的基础。不过正好，最新的三章经文用极少的文字就把这些问题阐释得非常明白，你一看就能懂……”

“少用那种传教士的口味对我说教，在我国传教也是违法的……”

“那么现在谁来执法呢？显然，只有至高无上的……”

孔成见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赶紧伸手挥舞打断争论，“好啦，这些问题完事以后再吵……”结果衣袖上一滴氨水飞进静澜的鼻腔里。

这种据说能把昏迷者臭醒的恶臭液体让静澜差点两眼一翻原地躺下。

定了定神，静澜用嘴缓了口气。

“我们回去吧。”

最初，在医院里，顾文强找到静澜两人，情绪激动，像是静澜几人想救的是他亲人似的，几乎要嚷起来：“现在去救您想救的人，将为您积累巨大的功德……”

虽然很容易觉察这家伙是个脑子不太清醒的信徒，但静澜当时的想法是，现在这种时候，也许脑子不好的人比脑子好的人可靠。

特别是当时顾文强还信誓旦旦保证：“圣主已经给我启示，如何避免那些堕落者的侵害……就是说，如何让丧尸无法察觉活人。”

当时在房间里，静澜觉得这个医生的眼神在手电光中稍微理智了点。

也许他其实不是个疯子？

就像《半条命Ⅱ》里的格里高利神父？虽然神神叨叨但其实很可靠？

当时看着静澜有些犹豫，顾医生又补了一句：“如果您这么喜欢畏畏缩缩，那还费劲跑过来干什么？反正什么也做不成。”

说着离开了房间，正好小夜也在那时进来。

（反正什么也做不成吗？）

躺在地上的被子里，静澜盯着黑暗的天花板。

总感觉这种处境自己不止一次体验过。

无力。恐惧。想向别人询问未来，但发现没有谁能回答自己。

坐起身来。

小夜在睡觉。呼吸舒缓而安静。

孔成居然在发呆。他为什么睡不着觉？他这个年纪为什么睡不着觉？

睡不着正好。

“哥们儿，我们去找那个医生吧……”

~

“真的就这样回去？”现在孔成到有点不愿意了，“不是，我们就这么白白挨一顿臭？”

“我信不过这老表！虽然说信仰自由，但他这也太吓人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臭气隐身衣好像是有效的。”孔成说着扭过头一看，身后有几只丧尸保持着十几米距离，好像在缓慢跟随，不过又好像只是恰巧走到几人身后——它们没有加速向几个人类逼近。

但是如果更仔细一点地审视一番就会发现，几人来时的各个路口好像都有丧尸在徘徊。

来时路上应该没那么多的。

“医生，你还有多少氨水？”静澜不安地问。

摇了摇塑料瓶的声音。

“管够。”

“我怎么觉得你这臭味隐身衣不是完全有效啊。你看好多丧尸好像慢慢跟过来了。”

“可能是主的考验吧。不要抗拒考验，我们遇到什么困难，也不要怕。”

回去的路现在布满了丧尸，看样子只能往前走了。

“医生，你除了氨水还有其他什么手段么？”静澜问。

“啊，你难道觉得主的恩典不够用吗。”医生说着又打开瓶子，在静澜头上倒了点氨水。

静澜：“……”

几人顶着臭气，在黑暗的街道上摸索前行。并逐渐加快脚步，试图甩开身后疑似在跟随的丧尸。

刚开始，一切还算顺利。幸运的是也没有遇到夜魔。不过因为大路上有更多丧尸的动静，几人不约而同都决定走小路。

没走几步路，几人就发现自己已经努力压低的脚步声不太对劲，低头看，地面上散布着一些黏成团的垃圾。垃圾黏鞋底上，随着脚步发出biajibiaji的噪声。

仅仅十天没有环卫工人，城市就已经肮脏成这个样子了吗。

空气中也是。即使身上涂抹了恶臭的氨水，几人还是能觉察出空气中有不同于氨水的臭味。

等一下，静澜突然觉得空气里这股臭味有点诡异和……熟悉。

那是，之前在教学楼顶层救可可时闻到的，血液腐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