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块“万年玄冰”终于从背后挪开时,沈昭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升华了。
不是飞升的升,是直接凉透了升天的升。
她哆哆嗦嗦地睁开眼,嘴唇都冻得发紫,一张嘴,哈出的白气能在空中凝成冰渣子。
“师、师姐……结束了?”沈昭清颤巍巍地问,牙齿上下打架,发出“哒哒哒”的交响乐。
顾长安已经重新坐回了她对面,那张清冷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
“是错觉吗?大概是屋里太冷,把脸给冻红了吧。”沈昭清想。
此刻的顾长安,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那股温润的生机,将她那柄因《太上忘情剑诀》而变得过分孤高的本命飞剑“霜明”细细洗练了一遍。
这效果比她枯坐剑冢三年还有用!
顾长安看着眼前这个冻得跟个鹌鹑似的小杂役,寒星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需要她。
她的剑道,需要她。
这种认知,让一向信奉“我自一剑,再无他物”的顾长安,感到了一丝陌生的烦躁,以及一种更为强烈的、要将此物牢牢攥在手心的掌控欲。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今夜到此为止,你自便。”
说完,她便闭上双眼,径自入定。
“啊?”
自便?
这荒山野岭的,连个客房都没有诶!
沈昭清手脚并用地从蒲团上爬起来,关节处“嘎吱”作响,跟个几百年没上油的破旧木偶一样。
她环顾四周,这霜明筑内陈设简单到了极致,除了一桌一椅几个蒲团,连个多余的茶杯都没有,简直就是“禁欲风”装修的样板间。
唯一的安慰是,她那个宝贝酒葫芦,被顾长安顺手带了回来,正孤零零地躺在屋角。
救命恩人啊!
沈昭清一个饿虎扑食,冲过去将酒葫芦紧紧抱在怀里,她拔开塞子,也不管什么形象了,仰头就“吨吨吨”灌了好几大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胃里,一股暖流瞬间炸开,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一点点驱散。
“哈——”淡金色的瞳孔染上星星点点的醉意,沈昭清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果然,酒才是人类文明之光,是驱散严寒、抚慰人心的唯一指定好伙伴!
就在沈昭清抱着酒葫芦,思考着今晚是睡房梁还是睡地板比较有创意时,霜明筑外,整个青云宗却因为她,彻底炸开了锅。
——
青云宗,议事大殿。
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宗门内所有金丹境以上的长老,此刻尽数在列。高坐于首位的,正是青云宗掌教,玄微子。这位仙风道骨、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道长,此刻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一名负责巡山的执事弟子躬身禀报完毕,额上全是冷汗,“魔尊凌霜玦亲临我宗山门,指名道姓,要带走外门杂役弟子,沈昭清。”
话音落下,满座哗然。
“魔尊?为了一个杂役弟子?”一个脾气火爆的红脸长老猛地一拍桌子,“荒唐!这其中必有阴谋!”
“不错,”另一位面容清癯的长老抚须沉吟,“那沈昭清是何来历?为何会引得魔尊亲至?此事必须严查!”
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审视与怀疑,落在了殿中下方,一道孤高冷峭的身影上。
执法堂首座,宁霁禾。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雪纹法袍,墨青长发以玉冠高高束起,神情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
作为顾长安的师姐,同修《太上忘情剑诀》,宁霁禾的修为已至返虚境后期,在宗门内的地位仅次于几位隐世不出的太上长老。
三年前,正是她在后山测试“清律心锁阵”时,第一个发现了沈昭清的“异常”。
那股能抚平一切躁意、甚至能填补她因“忘情”而产生的情感空窗的温润气息,让她既惊且惧。
在她看来,这种不受“规矩”约束、能轻易动摇他人道心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变数”,是必须被关押、被规训的“引魔之源”!
果然,听完执事弟子的禀报,宁霁禾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缓缓出列,对着上首的玄微子躬身一礼。
“启禀掌教,弟子以为,此事无需再查。”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珠落玉盘,瞬间让嘈杂的大殿安静了下来。
“沈昭清此人,体质特殊,极易引动心魔,扰乱清修。三年前,弟子便已上报,只是未曾引起重视。”宁霁禾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执法者不容置喙的威严,“如今,连万花血宫的魔尊都为其而来,足以证明她便是动乱之源。若任由她留在宗门,恐为我青云宗招来灭顶之灾!”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弟子恳请掌教下令,立刻将沈昭清收押入‘雪律禁院’,隔离审查,以绝后患!”
“雪律禁院”!
这四个字一出,殿内不少长老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执法堂关押重犯的地方,禁院之内,布有“心锁三缚”大阵,能锁人修为,缚人神魂,磨灭意志。别说一个毫无修为的杂役弟子,就算是元婴修士被关进去,不出三月,也得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宁师侄,此举是否太过严苛?”一位与玄微子同辈的老者皱眉道,“那女娃毕竟只是个凡人,何至于此?”
“张师叔此言差矣。”宁霁禾寸步不让,冷声道,“祸乱之源,无关修为高低。今日来的是魔尊,明日来的又会是谁?合欢宗?万妖国?难道要等到仙魔大战在我青云宗山门前爆发,才算‘至于此’吗?!”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哑口无言。
天道崩坏,飞升路断,如今的修真界本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谁也不敢拿宗门万年底蕴去赌一个杂役弟子的“清白”。
玄微子看着自己这位执法如山的大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知道宁霁禾是为宗门着想,但此法,未免太过无情。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殿外,一道清冷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了进来。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