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
或者说，一模一样。
艾薇儿很想扑在对方怀里。
又清楚的知晓，对方的内在是那条邪龙。
【恶心……】
“抱歉，勇者大人……”
收回武器，微微垂眸，低头，欠身。
憎恶，却又无法表达。
只能用最标准的礼节，表达距离的生疏。
洛希娅也没有在乎那一次未中的攻击。
“哈……污染居然到这种地步了，”
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的拉住了艾薇儿的手腕，谈论起刚才的事情，
“已经能按照寄宿者的意志，直接干涉现实，实现扭曲的愿望了……你们没少给它投喂啊？”
“嗯……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
艾薇儿如是附和。
没有心情，也懒得戳穿明明到了，却一直在看戏的洛希娅。
两人沉默地穿行在林间。
脚下带着晨露的泥土。
四周只有洛希娅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寂静的森林中回荡。
艾薇儿手腕微微一动，想要抽离，却像被铁箍扣住般。
扫了一眼旁边的洛希娅。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到这个世界开始，污染就是这个样子。
一旦沾染，就无法摆脱，会不断消耗生命力与血肉，实现他们逐渐扭曲的诉求，直到吃干抹净，变成失智怪物。
极个别变成泉眼的，也和死了没有区别。
但洛希娅的意思好像说，一开始的污染，没有如此恐怖。
【这家伙……到底活了多久？】
并没有在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上思考多久。
【算了，不想了。】
艾薇儿很快将这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扔到了一旁。
就这么漫步在林间。
走过一段，又一段。
巫女在发呆的片刻。
洛希娅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从树冠缝隙间漏下的细碎晨光。
她依然没有松开手，只是轻轻晃了晃相牵的手腕，像是随口提起般低语道：
“很久，没有这么，散步了。”
“我也是。”
回过神的艾薇儿，低头，看着被牵着的手腕，轻声附和。
“是因为很忙吗？”
“也不全是，”
面对提问，艾薇儿如是回答，
“我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安心的地方，只是在躲藏……”
她并没有把话说完。
严格意义上说，曾找到过两次栖身之所。
一次，被污染毁灭，至今没能妥当善后。
第二次……
疲惫而复杂的眼神，看向恶龙。
“不用躲了，你是我最珍贵的藏品，我会实现你的欲求，没人能伤害你，没人能冒犯你。”
洛希娅的语气，理所当然。
艾薇儿的指尖微微一颤。
【藏品……吗？】
这两个字像一根刺一般。
那些强加的“保护”，那些不由分说的暴行，对自己失态的嘲弄。
不过是，所有者在对她的私有财产行使权力。
腕间传来的温度。
变得难以忍受，像一道枷锁。
【这家伙……把……那些事情，当作，对我的保护吗？】
回想起，
自己再一次看见菲娜的情形。
对方出手时，那如同欣赏滑稽戏一般的表情。
但，无法反驳。
她有时。
的确在帮自己。
用无法接受的方式。
这条恶龙根本不懂，她所谓的庇护本身。
是压住艾薇儿，最沉重的梦魇。
“抱歉，勇者大人，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留下一句话。
踏出一步。
艾薇儿脚下浮现出繁琐的回路。
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嘁。”
恶龙并未阻拦。
只是眯起了眼睛。
……
日光变得清晰而锐利，将山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分明。
独自坐在山洞口的阴影下，抱着双膝，下颌轻轻抵在膝盖上。
她的目光垂落在一旁低矮的土丘上。
那座没有姓名、没有标记的坟墓。
此时，一束白色的碎花静置于坟前。
那是巫女刚采来的。
稍稍放松了些身体，缓缓开口：
“嗯……又见面了……敌人被重创了，一时半会追踪不到气息……”
“不过我还是想试着，调查出真相的，接下来也有些计划……不过，先让我休息一会……”
她牵起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但那弧度只停留了一瞬便无声消散。
伸出手，从花束中轻轻拈起一朵白花。
将它夹在指间，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那柔软的花瓣。
目光低垂。
沉默良久。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她顿了顿，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将那朵小花紧紧捏住，语气，依旧很轻，
“我还以为你是来抓我的。”
“毕竟，那个时候，我和帝国，关系有一点、点差的。”
“你也是……明明比我强那么多，还让我砍了好几下……”
“虽然，最后，还是让你抓住了。”
嘴角扬起，话到末尾，化作了一声无意义的轻叹，
“嘛……”
眼前。
有些模糊。
她抬手，用手背迅速而用力地擦过眼角，随即深吸了一口气。
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土丘，转身，一步步离开。
走出几步，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没有完全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短暂的停顿，轻声呢喃，
“一定。”
声音很小。
但，很坚定。
走出几步，看向下方的森林，深呼吸。
艾薇儿明白。
休息够了。
该继续了……
“你觉得，自己还能复活她？”
身后，被洞穴遮蔽的黑暗中，嘲弄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巫女僵硬地停下脚步。
那莫名的声音，再度响起，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向她最深的痛处：
“还不死心吗，艾薇儿？”
“你明明已经尝试过所有的方法了，就为了那一点可怜的可能性？”
“还是说，你已经意识到，你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在亵渎死者安息的……”
声音仿佛在耳边萦绕，重重叠叠。
似乎不止一人，在同时控诉着她的无能。
“闭嘴！”
下一秒，积蓄的怒火与绝望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艾薇儿骤然转身，长发瞬间被染成银色，尾巴暴露在外。
那柄古朴的长刀瞬间出现在她手中。
她没有寻找声音的来源，没有做出任何劈砍的动作。
斩击已经贯穿了周遭，这座耸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山峰，上半部分沿着那道平滑如镜的切面，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开始倾斜、滑落。
山洞已经被完全摧毁，不复存在。
那恼人的声音依旧——
“你在展示力量吗？恶龙会给你积蓄攻击的时间吗？这一击会有效吗？”
“菲娜都已经是无可救药的傀儡了，你居然放跑了嫌疑最大的凶手？”
【好吵……】
纷扰中。
艾薇儿大概辨识出了。
那些吵嚷的。
是自己的声音。
反握长刀，刺入左臂的肩胛。
鲜血伴随着喘息，流淌。
耳边，似乎安静下来了。
看着地面上，未凝固的血泊，倒映出自己的面庞。
垂眸。
受够了，那又，怎样呢？
自己依旧只是恶龙的收藏品。
不会改变。
没关系的……
我会杀了她。
一定会找到机会的。
只是……
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