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小师叔”，正是梧桐山穆家那位总爱玩失踪的小姑奶奶，也是她从小黏着的长辈。此次随师姐凰疏月下山，一半是为了青云仙尊的秘境，一半便是为了寻这位小姑奶奶的踪迹。
坐在窗边软榻上的凰疏月缓缓睁开眼。她身形高挑，竟有六尺有余，一袭月白长衫衬得身姿如松，面容清冷，眉宇间自带一股疏离的气度，像极了崖边孤峭的君子兰。“嗯，知道了。”她声音清淡，听不出情绪，指尖却轻轻摩挲着腕间一枚木牌——那是穆家特制的魂牌，牌身温润，气息平稳，显然其主人并无性命之忧。
“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去找？”凰娇娇凑近了些，红发在阳光下泛着珊瑚色的光泽，“我闻着气息就在城西那边，说不定……”
“不急。”凰疏月打断她，目光投向窗外，“这青云城藏龙卧虎，九大顶尖势力来了近半，碧波潭的人在城东落脚，妖皇国的使团住进了城主府，连百宝楼谷家的本家修士都来了。魔域的万魔窟和大魔门也派人来了，你没看见街上那些穿黑袍的？”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凝重：“穆小姑奶奶的魂牌安稳，想来是自己藏起来了。我们贸然去找，反倒可能惊动旁人。先看看秘境的动静再说。”
凰娇娇撇撇嘴，虽有些不甘，却也知道师姐说得在理。她啃了口桂花糕，含糊道：“也是，这几天城里的物资都快被抢疯了。昨天去买灵米，掌柜的说价格涨了三倍，还被几个穿黑风寨衣服的抢了先……”
提到物资，便不得不提本地的百宝楼。此刻的百宝楼内，已经升为代理掌柜的雪奴正指挥着伙计搬货，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白色的狐狸耳朵和尾巴跳动个不停。旁边的谷饶大师捻着胡须，看着账本上的数字，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这几日的进项，抵得上往常一年的了。那些外来修士出手真阔绰，高阶符箓和丹药被一扫而空，连库房里压箱底的法器都卖了个好价钱。”
雪奴笑着应道：“还是大师您有远见，提前备足了货。听说皇室那边也动了，联合了本地的几大宗门，竟真的拧成了一股绳。”
“哦？”谷饶抬了抬眉，“之前谁在意一个低等王朝的皇室？不过是些凝元境修士撑场面罢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雪奴压低声音，“街上都在传，大叶王朝皇室藏着位焚山境大圆满的老祖。若是真的……”
这话一出，谷饶的眼神瞬间变了。焚山境大圆满，那可是能在顶尖势力里排得上号的修为。一个低等王朝若有这样的老祖坐镇，立刻便能跃升为高等王朝，届时别说本地宗门，便是他们这些外来势力，也得掂量着给皇室几分薄面，甚至可能主动递出橄榄枝，想借机拉拢。
“这事还没证实，先别声张。”谷饶沉声道，“但得盯着点。若是真有这位老祖，咱们百宝楼也该早做打算。如果他能突破蒸海境……”他捻着胡须，“那就算是超级王朝了，就是不知道这位老祖还有多少寿元，毕竟无数强大的王朝就像流星一样，如果没有拿的出手的后辈，那么它们闪耀的时间也就一瞬间而已。”
客栈里，凰疏月已收回目光，对凰娇娇道：“这几日安分些，别惹事。听说殒神楼的人也来了，那些家伙最近越来越疯狂了，听说前一阵子还试图袭击菩提寺的佛子来获得他的【神通】臻言，现在那群阴沟里老鼠已经敢把目标打在九大势力上了。”
凰娇娇吐了吐舌头：“知道啦，师姐。那……晚上能不能去尝尝街尾那家糖画？我听人说做得像真的凤凰似的！”
凰疏月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清冷的眉眼柔和了些许，淡淡点头：“去吧。早去早回。”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青云城的喧嚣还在继续。
青云城的百宝楼比往日更显肃穆，往来的修士虽多，却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谁都知道，这座楼如今不仅是买卖修行物资的地方，更是谷家本家的临时驻地——作为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庞然大物，谷家的产业遍布各地，百宝楼不过是其中一角，却足以让寻常势力不敢造次。
后院的静室里，药香与茶香交织。谷扶风斜倚在软榻上，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乌发松松挽着，几缕垂落在颊边，更添了几分病弱的俊逸。他刚听完谷饶对城中局势的叙述，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帕子按在唇边，肩膀微微颤抖。
“咳咳……也就是说，陨神楼的人，当真来了？”他声音轻缓，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字字清晰。
谷饶叹了口气，点头道：“消息已经核实了。城西的废弃驿站里，发现了他们独有的‘蚀骨香’残留。这些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谷扶风放下帕子，指尖轻轻敲击着榻边的小几。他虽是谷家次子，常年被病痛缠身，却有着不输兄长谷南风的洞察力，“陨神楼专对身怀神通者下手，以往还忌惮顶尖势力，这两年却像脱了缰的野马。前阵子菩提寺佛子遇袭，听说对方动用了‘锁神阵’，显然是有备而来。”
“可不是么。”谷饶忧心忡忡，“咱们这些势力的继承人里，10个里面也有五六个拥有神通的。南风少主闭关前还特意叮嘱，让咱们多加提防。你身有【溯洄】神通，更是要小心——”
“无妨。”谷扶风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他们若真敢来，我这病秧子，倒也想会会他们。”
他虽看似温和，能在谷家这等卧虎藏龙之地被称为“扶风仙君”，又岂是真的软弱？凝元境的修为摆在那里，只是平日不爱张扬罢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弟子的通报：“启禀二少主，梧桐山的栖梧仙子求见。”
谷扶风微微挑眉：“她倒是消息灵通。请她进来吧。”
片刻后，凰疏月步入静室，身姿挺拔如傲雪寒梅，与谷扶风的病弱形成鲜明对比。
“谷道友。”她拱手为礼，目光落在谷扶风身上时，略作停顿——这位扶风仙君的名声她听过，她只见过他的兄长谷南风，却没想到这个他名义上的弟弟的病得这样重。
“凰仙子。”谷扶风欠了欠身，示意侍女看茶，“是为陨神楼的事来的？”
“是。”凰疏月不绕弯子，“我收到消息，他们不仅盯上了秘境，还在打探各势力继承人的行踪。梧桐山的穆小姑奶奶身有【涅槃】神通，我担心……”
谷扶风点头：“此事确实棘手。陨神楼行事诡秘，功法阴毒，专破神通根基。单打独斗怕是讨不到好。”他顿了顿，看向凰疏月，“或许，咱们该联合其他势力，先把这些老鼠清理掉。”
凰疏月眼中闪过一丝赞同：“我也是这个意思。妖皇国和碧波潭的人我已打过招呼，他们也有此意。就等谷道友一句话。”
谷扶风轻笑一声，刚要开口，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缓了口气道：“百宝楼虽以经商为主，但也容不得旁人在自家地盘撒野。此事，我应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身上。一个清冷如君子兰，一个病弱似风中竹，却在此刻达成了默契。看着倒是般配的一对玉人，其实谷家也不是没有向梧桐山提出过联姻。
不过联姻的对象是凰疏月和谷南方，但是这位凰仙子把前来求亲的谷南风直接痛打了一顿。让那位继承人受了刺激，据说现在还在闭死关呢。
谷饶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悄悄松了口气。有这些年轻人在，或许这趟浑水，能趟得稳些。
日暮的霞光给青云城镀上了层暖金，长街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纱罩，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凰疏月辞别谷扶风，正往金盏客栈走，脚步轻快却不失沉稳，月白长衫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风声。
转过街角时，她忽然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药铺门口，站着个穿青云门弟子服的少女。对方刚从铺子里出来，手里提着个药囊，侧脸在霞光里显得格外清晰——眉峰清冷，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柔和的轮廓，却透着股疏离的韧劲，像淬了月光的玉，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凰疏月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见过无数美人，梧桐山的同族个个明艳，修真界的仙子也多有交集，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心头有根弦被轻轻拨动。
这个感觉难道是……她已经不记得涅槃之前的事情了，但是此刻她无比确定这个人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大步走了过去，停在那少女面前。
墨清寒正低头核对药单，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便撞进一双沉静的眸子。眼前的女子极高，比她见过的大部分男子都要挺拔，月白长衫衬得身姿如竹，面容清冷，眉宇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度，此刻正垂眸看着她，目光直白得有些突兀。
“这位道友，有事吗？”墨清寒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发懵。她奉林洛霜之命来采买疗伤药，作为秘境领队，物资必须亲自核查，免得中途出岔子。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子拦着路不动，是想寻衅？
凰疏月却没回答，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从她紧抿的唇线，到她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警惕，再到她攥着药囊的手指——纤细，却骨节分明，透着股利落劲儿。
片刻后，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如泉，在暮色里格外清晰：“我似乎对你一见钟情。”
墨清寒：“……”
没等她消化这话，凰疏月又往前一步，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语气认真得不像玩笑：“心悦于你。请道友行个方便，与我结为道侣。”
墨清寒彻底怔住了，手里的药囊差点没拿稳。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素未谋面的女子，拦着她的路，打量了半晌，张口就说一见钟情，还要结为道侣？
长街上的风卷着灯笼的光晕晃了晃，药铺里飘出淡淡的药香。墨清寒看着眼前这张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再看看对方眼底那份不似作伪的认真，脑子里只剩下一连串的问号。
这……这王朝之外的人，都是这么直接奔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