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兽真人端坐于兽皮蒲团上，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指尖摩挲着一枚乌黑的兽牙，声音沉哑如老木摩擦：“骨剌没了。”
洞府内的几个徒弟闻言，皆敛了声息。大徒弟骨突身材魁梧，脸上带着道狰狞的疤痕，他上前一步，瓮声问道：“师父，师弟他……是怎么回事？”
“死在了大叶王朝。”百兽真人将兽牙重重拍在石桌上，石屑簌簌落下，“他就职的宗门传来消息，说是被个叫墨清寒的丫头杀的。”
“墨清寒？”二徒弟骨牙皱起眉，“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据说是某个家族的传人。”百兽真人冷哼一声，眼底闪过厉色，“青云门的苏明远倒是递了消息，说那丫头背后有只刚到凝元境的妖兽撑腰。最可恨的是，骨剌亮明了咱们万兽谷的身份，她竟然还敢下杀手——这是压根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这话一出，洞府内顿时杀气翻涌。三徒弟骨爪按在腰间的兽骨鞭上，指节泛白：“一个不知来历的丫头，竟敢挑衅我万兽谷？师父，弟子愿去大叶王朝，将她挫骨扬灰，为师弟报仇！”
骨突却稍显沉稳，眉头紧锁：“师父，那墨清寒既是家族传人，咱们不知对方底细。修真界的庞然大物多如牛毛，万一她背后的家族是咱们惹不起的……”
“惹不起？”百兽真人抬眼扫了他一下，眼神锐利如刀，“修真界那些排得上号的家族，哪个对我们万兽谷不是客客气气，哪个不把我们奉作上宾？至于姓墨的？我翻遍记忆，也想不起有哪个修真大族姓墨！”
他顿了顿，指尖敲击着石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明远那老狐狸，话里定然藏了七分真三分假，没把全部底细抖出来。但骨剌是我百兽真人的徒弟，是咱们万兽谷的人，他死了，这仇必须报！你们三人驱使的妖兽都到了凝元境中期，对付个凝元境的妖兽应该绰绰有余。”
“正好，青云门那边秘境将开，”百兽真人看向骨突三人，“你们师兄弟三个年纪都超了秘境准入的限制，进不去。但你们可以去青云门，一来，与各路势力交流交流感情，探探虚实；二来，就替骨剌讨个说法——我万兽谷的弟子，不能白死！我要你们把那杀人的妖兽抽筋扒皮练成法器!”
骨突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他与骨牙、骨爪对视一眼，齐齐躬身抱拳：“弟子领命！”
“记住，”百兽真人站起身，周身灵力鼓荡，洞府内悬挂的兽骨法器齐齐嗡鸣，“咱们万兽谷在修真界立足百余年，靠的不是忍让！谁敢伤我弟子，就得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去了青云门，不必畏缩，先问那墨清寒，敢不敢接我万兽谷的挑战！”
“是！”三人齐声应道，转身离去时，步伐沉稳，周身已燃起熊熊战意。
洞府内重归寂静，百兽真人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缓缓握紧了那枚兽牙。墨清寒……不管你是谁，敢动我万兽谷的人，就准备好承受怒火吧。
青云门的晨雾还没散尽，演武场、回廊下、甚至食堂的角落里，都挤满了三三两两的弟子，议论声像炸开的锅，沸反盈天。
“听说了吗？掌门刚正式通告了，青云仙尊的洞府要出世了！”一个穿灰衣的小弟子举着个肉包，兴奋得脸颊通红，“就是咱们创始人的秘境啊！话本里写的那种，藏着传承、法宝，进去一趟就能一飞冲天的地方！”
“早从青云城的外来修士嘴里听了些风声，没想到是真的！”旁边的女弟子捧着脸颊，眼里闪着光，“不知道这次能选上多少人，我要是能进去……”
“别做梦了，宗门长老刚刚定了修为线，至少得达到目明境大圆满才有资格参加入队遴选。”有人泼冷水，却被更多的热情盖了过去。
话题很快转到了带队长老身上，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听说带队长老是凌霜仙子！林洛霜长老！”
“真的假的？！”这下连不少长老都竖起了耳朵。谁不知道林洛霜是大叶王朝公认的第一美人，修为高绝不说，那风姿气度，据说连当朝皇女李昭澜都曾特意登门拜访，只为一睹真容。不过林长老似乎一直在闭关，九成九的弟子都没有见过她，不过根据见过她的弟子们说，真应了那句话“红颜风骨，见之忘俗”。
“这下不光能探秘境，还能得林长老指点，值了！”
“光是想想能跟在凌霜仙子身后，我都觉得灵力要沸腾了！”
兴奋的浪潮中，关于秘境队伍的人选也渐渐传开。“领队定了墨清寒师姐，副领队是苏知许师姐。”
这话一出，喧闹声顿时低了几分，随即响起一阵复杂的议论。
“墨师姐倒是没得说，上次演武场，陆云逸那家伙练的可是九龙岛的黄阶功法，还不是被她三两下就打趴下了？实力摆在那儿。”
“苏师姐也不差啊，掌门的独女，宗门最好的资源都往她身上堆，光那柄‘流霜剑’，就够咱们眼红的了。”
但几个年长些的师兄师姐却悄悄皱起了眉，往旁边退了退，低声叹气。
“实力是一回事，和气是另一回事啊。”一个穿青衫的师姐摇了摇头，“谁不知道苏师姐天天针对墨师妹？这半年墨师妹受过三四十次欺凌吧。”
“可不是么，上次进入内门的比试里，苏师姐明里暗里给墨师妹使了多少绊子。”旁边的师兄啧了一声，“这俩人一个领队一个副领队，到了秘境里，怕不是要先内讧？”
“秘境里危机四伏，最讲究队伍齐心。她们俩这样离心离德的……”
这话没说完，但谁都懂那未尽的担忧。
人群外，墨清寒抱着剑从回廊走过，听到这些议论，脚步未停，只是耳尖微微动了动。阳光落在她挺直的背脊上，镀上一层冷冽的金边，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演武场后的假山掩映在浓密的绿荫里，石缝间渗出的潮气带着草木清香。墨清寒绕过嶙峋的石块，一眼便看见站在阴影里的苏知许。
她双目放空，失去了往日的锐利，那张艳丽的脸庞因这份呆滞显得有些不设防的娇憨，像个迷路的孩子。墨清寒心头一动，走上前，轻轻捧住她的脸。
苏知许没有反应，任由她靠近。墨清寒低头，先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吻，随即又像觉得不够似的，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咬了咬。“许许，”她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他们都说我们不和，你看，我们现在感情多好。”
她将苏知许拥入怀中，鼻尖蹭着对方的发顶，痴迷地望着那双失焦的眸子：“我会保护好你的。那个秘境，不是我们能随便染指的，外来的宗门几乎都比青云门强，你更需要我在身边。”
指尖拂过苏知许细腻的脸颊，墨清寒又在她发间印下一个吻，轻声道：“你要醒了，我该走了，许许。”
话音落下，她悄然退开，隐入假山后的密林。
半晌，苏知许的眼珠缓缓转动，焦距一点点凝聚。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和耳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我……我来这儿做什么？”她喃喃自语，最近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走神，脑子里像蒙着层雾。
更让她羞愤的是，夜里的梦越来越清晰——墨清寒那个登徒子，竟然在梦里对她动手动脚！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大概一星期才有一次，现在几乎每晚都有!
“该死的！”苏知许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若有机会，她定要活剐了那个无耻之徒！而这次青云门秘境，就是最好的时机。
父亲已经将历任掌门珍藏的秘境内地图交给了她，这显然不合规矩，这张地图按理说应该交给带队长老然后通知进入秘境的队伍的每一个人。
毕竟每一任青云门掌门都清楚青云仙尊的洞府迟早会出世的，每一个青云门的弟子都有平等的机会得到他们师祖的传承。
但是这张地图她自然准备独吞，青云仙尊的洞府在父亲任内出世，这不正是天意吗？这传承她势在必得!
等拿到传承……不，在拿到传承之前，她就要先除掉墨清寒！这样才足够稳妥，墨清寒是青云门内唯一一个天分在自己之上的人!只要她死了，传承一定是她的!
她早已和陆云逸密谋妥当，就等踏入秘境的那一刻。
苏知许想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杀气腾腾的笑，双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绯红。
她银牙紧咬，低声啐道：“墨清寒，你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就算是在梦里轻薄我，也绝不饶恕！”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像她此刻翻涌的心思，藏着势在必得的狠厉，也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混乱。
她没有感觉到自己对墨清寒的恨意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发展，这自然是惑心奴印在影响着她，只不过她本人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