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檎，发什么呆呢？”
张阿姨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温和，打断了林檎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到张阿姨披着件厚外套，由护工扶着走出来，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
“没什么。”林檎合上漫画，站起身，语气依旧有点硬，“医生怎么说？”
“老毛病了，让多休息。”张阿姨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是嘴硬心软。是不是担心我了？”
林檎别过脸，耳根有点红：“谁担心你了，我就是……怕你倒下了，没人管这些杂鱼小孩。”
活动室里几个正在玩积木的孩子听到这话，纷纷嚷嚷起来：“林檎姐姐又骂人！”“张阿姨，林檎姐姐说我们是杂鱼！”
张阿姨笑着摇摇头，揉了揉林檎的头发：“你呀，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毛病。”她看向门口，眼睛亮了亮，“说曹操曹操到，你看谁来了？”
林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苏清越、温阮和赵妍正站在活动室门口，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苏清越穿着驼色的大衣，手里拎着一个果篮；温阮抱着一个大纸箱，里面隐约能看到绘本和玩具的轮廓；赵妍最夸张，肩上扛着一床崭新的棉被，手里还提着两个保温桶，绿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你们怎么来了？”林檎的声音有点发紧，像是被抓包的秘密。她从没告诉过她们福利院的地址，更没邀请她们来。
“张阿姨给我打过电话，说你最近总往这边跑，担心你耽误学习。”苏清越走进来，把果篮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刚好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
温阮已经把纸箱打开，笑着招呼孩子们：“快来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孩子们立刻围了上去，活动室里瞬间响起欢快的笑声。
赵妍把棉被递给护工，又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语气依旧冲得很，眼神却在林檎身上落了好几遍：“张阿姨说你总吃食堂的冷饭，我妈炖了点汤，给你补补脑子，省得下次考试又考砸。”
林檎看着桌上的保温桶，上面还贴着一张便利贴，是赵妍妈妈娟秀的字迹：“小檎多吃点，长身体。”她想起赵妍上次别扭地说“我妈让我给你带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张阿姨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一幕，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水：“我就说小檎人缘好，你们看，这么多好孩子来看她。”
“谁跟她好人缘。”赵妍别过脸，却把保温桶往林檎面前推了推，“快吃，凉了就不好喝了。”
林檎打开保温桶，里面是浓浓的鸡汤，飘着红枣和枸杞的香气，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眶。她拿起勺子，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滑过喉咙，暖得人心里发颤。
苏清越坐在张阿姨身边，轻声询问着她的身体状况，时不时点头应和，平日里的清冷被耐心取代；温阮和孩子们一起读绘本，温柔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拂过耳畔；赵妍被几个小孩围着，教他们叠纸飞机，笨拙的样子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林檎看着眼前的画面，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她一直把福利院当成自己的“秘密基地”，这里有她的挣扎和难堪，她从没想过让别人看到这一面，更没想过会有一天，被她称为“杂鱼”的人会挤满这个小小的活动室，带来阳光和暖意。
“小檎，你跟我来一下。”张阿姨拍了拍她的手。
林檎跟着张阿姨走进里屋。张阿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旧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小时候的林檎，扎着两个羊角辫，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你刚到福利院的时候，才这么点大。”张阿姨指着照片，声音有点哽咽，“那时候你总爱打架，抢别的孩子的饭，晚上躲在被子里哭，却从不让人看出来。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用刺把自己裹起来了。”
林檎的眼眶红了，别过脸看着窗外：“我没有。”
“现在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张阿姨合上相册，握住她的手，“那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对你是真心的。小檎，别总把自己关起来，试着接受别人的好，不丢人。”
林檎没说话，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不需要任何人，可张阿姨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那扇紧闭的门，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委屈和渴望，汹涌而出。
“哭什么。”张阿姨帮她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出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林檎吸了吸鼻子，走出里屋时，看到苏清越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包纸巾，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杂鱼会长……”林檎的声音有点哑。
苏清越没说什么，只是把纸巾递给她，目光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
林檎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却被苏清越轻轻按住了手。苏清越拿出自己的手帕，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痕，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林檎的心跳瞬间失序。
“好了。”苏清越收回手，语气平淡，耳根却悄悄红了。
林檎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板着脸的“老女人”，其实也有很温柔的一面。
下午离开时，孩子们拉着温阮的手舍不得放，赵妍被一个小女孩用蜡笔在脸上画了个小猫胡子，苏清越帮张阿姨把果篮里的水果洗干净，装在盘子里。
林檎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心里那层坚硬的外壳，像是被阳光晒化的冰雪，一点点消融。
“走了。”赵妍走过来，脸上还带着蜡笔的痕迹，却毫不在意，“再不走天黑了。”
“嗯。”林檎点点头，转身对张阿姨挥了挥手，“张阿姨，我们走了。”
“路上小心。”张阿姨笑着挥手，“常回来看看。”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赵妍在抱怨脸上的蜡笔洗不掉，温阮在翻看手机里和孩子们的合照，苏清越走在最后，目光时不时落在林檎身上。
林檎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们三个。
“干嘛？”赵妍被她看得有点发毛，“我脸上还有蜡笔？”
林檎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谢谢你们。”
没有嘲讽，没有“杂鱼”，只有最真诚的三个字。
赵妍愣住了，随即别过脸，耳根红得像要滴血；温阮笑弯了眼睛，眼眶里闪着水光；苏清越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弧度。
夕阳的光芒落在林檎的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她知道，自己还有很多棱角，还有很多别扭，可她愿意试着去改变，试着去拥抱这些愿意走进她世界的人。
也许，被温柔包裹的感觉，真的比独自坚硬要温暖得多。
风里带着冬天的凉意，却吹不散四个人心头的暖意。这条路还很长，但林檎知道，从今往后，她不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