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灵一边收拾桌上的油纸，一边交代道。
“我去把烤鸡送给屠户大叔。”
这段时间以来，她们的生活渐渐稳定下来。
除了最初那段靠偷窃度日的日子，现在艾拉每周都会去教堂帮忙。
自从那次在教堂分发救济餐时被注意到后，玛利亚修女便常常留意那对姐妹。
她见她们年纪不大，却懂得礼貌勤快，心中也起了怜悯。
“既然你们总来领餐，不如帮教堂做点事吧。”
那日，修女递过两只粗布手套，语气温柔。
“打扫花圃、擦拭长椅，每周能领八十个铜币，总比挨饿好。”
涂灵看着烤鸡，做人不能光收别人的好处，于是特意把剩下的那半只烤鸡切好，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
“送半只看着不太像样，”她自言自语着，“干脆切好，看着也体面点。”
街上依旧弥漫着清晨的湿气。涂灵踩着碎石路，一路走到肉铺门前。
屠户正收拾砧板，满脸的胡茬打理的得发亮。看见她回来，他笑着打招呼：“哎，小姑娘，又来啦？”
“嗯。”涂灵将油纸包递过去，“刚做好的烤鸡，想着给您尝尝。”
屠户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地挠头：“这可不行啊，哪能吃你们小孩子的东西。”
他看着那一包油光闪亮的鸡块，明显有些不忍心动手。
“趁热吃吧，”涂灵笑着说，“凉了味儿就不行了。”
屠户被她认真的神情打动，终于挑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刚咬下去，他的眼睛立刻亮了。
“这味儿——！”
他连连点头，惊讶地望着涂灵。
“小姑娘，这是你自己做的？这香料是怎么调的？这可比我在集市上吃过的都强！”
涂灵微微一笑，没有多解释，只是说：“自己乱调的，瞎试出来的。”
屠户啧啧称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不你多做一只，卖给我？真好吃！”
涂灵眼神一动，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行，明天我再做一只送来，您就收十个铜币。不过鸡，还是得您帮我挑。”
屠户哈哈一笑：“成交！那我给你挑最肥的一只。”
两人约定好时间，涂灵顺势又多买了两只鸡，一只给屠户，剩下两只留作明天的成品。
和屠户约好了以三十五枚铜币买一只鸡的价格，比正常价低了五枚。现在，她心里有底——那香料的味道，能换来更高的回报。
从那天起，涂灵每天都会烤两只鸡。
她在破屋里起火，灶台是用石块垒成的，火苗在柴屑间闪烁。
香料、盐、果皮、草根……这些全是她从野外一点点试出来的配方。
当鸡油滴落到炭火上，“滋滋”的声响混着肉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艾拉总会在一旁看得两眼发直，抱着膝盖小声咽口水。
“等卖出去，就能多买些布料。”涂灵笑着揉乱她的头发，“到时候给你缝件新衣服。”
第一次摆摊那天，涂灵心里七上八下。
篮子里放着两只油光发亮的烤鸡，她在街角架了个破木桌，竖了块小木牌，上面写着“香烤鸡，一份十个铜币，整鸡六十五铜币一只。”。
起初没人光顾。
人们路过时只是多看几眼，嗅嗅空气中的香味，却又走开。
直到一个守夜士兵被香气吸引过来，掏出钱买了一块。
他刚咬下第一口，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这鸡味儿……真香！”
那一声惊叹，像是打破了某种隔阂。
很快，陆陆续续的人开始围上来。
“老板娘，我也要一份！”
“切块给我尝尝——这香料是哪儿来的？”
不到一个小时，两只烤鸡就卖完了。
涂灵第一次数着手里的铜币，心头的那份踏实感比什么都珍贵。
第二天，她加到三只；再过几天，变成五只。
每一次烤制，香气都会提前把街口熏得热闹非凡。
“涂灵姐姐！今天卖完了吗？”
“艾拉帮我看着火，我再去买几只回来。”
就这样，她们的摊子从街角搬到了集市中央。
每天早上炭火点起，香气在空气里一层层铺散开。
不知什么时候，人们已经习惯了每天经过那处摊位都会闻到的味道。
那些穿着粗布衣的平民，那些巡逻的守卫，甚至还有偶尔路过的贵族马车，也会放慢脚步。
“姑娘，今天怎么没早点开张？”
“昨天的鸡太快卖光了！”
从每天两只，到五只、十只——生意越来越好。
艾拉已经能帮着刷腌料、翻烤鸡翅，笑着递给客人热腾腾的食物。
钱袋里的铜币渐渐多了起来。
艾拉正笑着数着今天赚的铜币。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几个身形粗壮的男人走近摊位，为首的那人嘴里叼着根草茎，眼神懒洋洋地在摊位上扫了一圈。
“哟，小丫头，生意不错啊。”
他话音里带着一股戏谑，伸手在桌上敲了敲，“这条街我们罩着，懂规矩的都得交点‘保护费’。”
涂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口一紧。
她环顾四周，想寻求点帮助——可是那些平日热情喊她“灵妹儿”的邻摊小贩一个个低下了头。
水果摊的老板娘也在不远处，神情犹豫，却什么也没说。
“我、我只是卖烤鸡的……”涂灵小声解释。
他咧嘴一笑，语气懒散却带着威胁，“在我们地盘上做买卖，要懂规矩。拿点银子孝敬孝敬兄弟们，大家都能太平。”
涂灵抬起头，目光冷静。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挡在艾拉前面。
“我没听说摆摊要交钱的。”她的语气不高，却带着一丝坚定。
“呵，小丫头，脾气倒不小。”那人笑了，眼神却冷了几分，伸手去拨摊上的铜盆，“我们在这条街收的可都是‘安稳钱’，不给？那就别做了。”
他手臂一抬，像是要掀桌。艾拉吓得往后躲，双手死死抓着涂灵的衣角。
就在气氛越来越僵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快步走了过来。
“等一下！”
是水果摊的老板娘。她平日总爱笑，此刻却脸色凝重。
她走到涂灵身边，伸手护在她面前，对那几个混混挤出个陪笑的神情：“几位大哥，这俩孩子卖的不过是几只鸡，挣不了几个钱。要是真闹大了，街上也不好看。”
为首的那人挑了挑眉，显然有些不耐烦：“少废话，让她交钱。”
老板娘回头看着涂灵，轻声劝道：“孩子，别硬来。钱能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涂灵紧咬着嘴唇，手指在发抖。
她心中憋着一口气——那是她们两个半月来的积蓄，换来的不仅是饭钱，还有一点点未来的希望。
“拿出来吧。”老板娘的声音低了几度，几乎是恳求，“他们见好就收，别再惹事了。”
涂灵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她咬着牙，从怀里掏出那袋银币。
“十个银币，拿了就走。”她的声音发颤，却不肯低头。
混混伸手一抓，笑着数了数，示意手下离开。
“聪明的小姑娘，下次早点准备好。”
他们的笑声渐行渐远，街上重新响起了吆喝声。
涂灵站在原地，神情僵硬。手心被银币的棱角磨出了浅浅的印痕。
老板娘叹了口气，从篮子里拿出一颗熟透的苹果，塞到涂灵手里。
“孩子。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涂灵低头看着那颗苹果，指尖微微颤抖。
艾拉小心地拉住她的衣角，低声问：“我们……以后还摆摊吗？”
涂灵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向那片被阳光刺得发白的天空。